灵魂拼图(49)
当着外人面,总说着是喜丧。好似满不在乎,不准晚辈守灵。但自己半夜却枯坐在这板凳上一袋一袋水烟抽的不停。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孙蘅她外婆。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心高气傲,十指不沾阳春水。跟了我以后,吃了不少苦头。明明照顾自己都难,硬是照顾着这一大家子,还拉扯大了萦尔。”
“我知道她不肯在医院陪床是怕。她一直都在担惊受怕我先走。我也怕啊。怕留她一个人在这人世间。这下好了,办完这些事我也可以安心下去找她了。”
老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平静。温小寒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外婆说,让您慢慢走,不要急。她在下面等你。”
老人抽烟的吧嗒声停了一下。然后缓缓笑了。温小寒第一次看到老人这么温柔的笑意,看着黑白遗像好像外婆就在他面前一样。
他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烟灰,把烟枪插到了袖子里,径自往睡房走。“睡了睡了。时候不早了。”
外公离开后,温小寒还坐在板凳上啜泣。一方格纹手帕递到她面前。她抬头看见孙蘅站在面前。“对不起,我惹老人家伤心了。”
“没关系。外公都明白的。”孙蘅在板凳的另一头坐下。
“虽然医生说外婆是寿终就寝,走的很安详。但我觉得外婆是因为知道外公大限快到了,所以自己先选择了放弃生命。真的,我梦见外婆了,她亲口和我说的。”
“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人会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孙蘅学的是心理学,却并不了解温小寒所说这种超自然的现象。
“为了所爱的人。”
第37章 西山晴雪
夏栀在疗养院里每多住一日,精神头就更憔悴一些。
原本圆嘟嘟的小脸蛋都变成了瓜子脸,身体也抽条了,从裙子里露出的两条小腿细细的,像筷子一般。竟有了几分少女的感觉。
她喜欢穿裙子,从冬天到夏天,都是一身花裙子。
她有很多花裙子,都是拜托孙蘅替她买的。
她本应该恨孙蘅的,将她从美梦中拖出囚于这个“牢笼”。但在这个了无生气的地方时日越久,她便越依赖孙蘅。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鲜活的生命,会陪她说话,应许她无理要求的人。
其实孙蘅不常来看她,所以每回来都让她有种过节的感觉。仿佛他的到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他还是穿着那身白大褂,推开了她房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红包。
“新年快乐。健康成长。”他像寻常长辈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将红包塞到她手里。
以前外公也会给她打红包,每年都是很厚一封。她统统存在一个饼干铁皮盒子里,藏在地下室的一方空砖后头,从没有用过。
其实年已经过去很久了,孙蘅还是象征性的走了个过场。打给她的这个红包很薄,摸起来像是没有一般。
“你给我钱我在这里也没用。”夏栀对这个红包似乎并不感冒。
“打开看看?”
她这才拆开了印了个金福的红包,里面只有一张小白条。她抽出来看见小白条上写着三个字。“心愿劵。”
“呵。孙老师好小气。就连这种白画的东西也不多画几张。”
孙蘅并不搭理她的调笑。“想好你最想要的愿望,只有一次机会。”
夏栀偏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是个好天气。“今天天气真好。你带我再出去踏一次青吧?”
她把心愿券伸到他面前。
“就这样?”孙蘅犹疑的盯着她。原本以为她会提些更难的要求。“你确定?”
“金山银山比不过自由呼吸一秒。”
有时候孙蘅觉得她说话不像个小孩。他收走那张心愿劵,放到了自己口袋里。
“你想去哪?”
“燕京八景。”真是狡猾的小孩,一个愿望顶了八个。
燕京八景蓟门烟树,卢沟晓月,金台夕照,琼岛春荫,居庸叠翠,太液秋风,玉泉趵突,西山晴雪。哪一处都不是一日可以游完的。
“可我只能带你出去一日。”心愿券说到底也不是真的可以完成所有心愿。“八景你去过哪些?”
“我一个都没有去过。”夏栀没有说谎,她从前的活动范围只有傅平生的京郊别墅周围,现在又只有疗养院附近。
“那你从哪知道的燕京八景?”孙蘅好奇。
“张若澄的图册里。”
差点忘了她外公是个书画雕刻大家。
孙蘅望向窗外,思忖了一会。“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雪,今儿又放了晴。赏半山亭的晴雪是最佳时间,十万株杏花树也该开了。你觉得如何?”
“无所谓。”她兴趣乏乏的样子,明明是她挑起的头,说的却好似同她无关一般。
孙蘅开车带她开去了香山公园。
夏栀第一次见到了漫山遍野的杏花,白白的一小朵一小朵,虽柔弱,簇拥在一团却也大气。原先以为孙蘅说十万株是诓她,没想打是切切实实的开满了一山。三月初尚算冷冽的空气里夹带了丝丝的香味。
孙蘅和夏栀眼里都露出了类似惊艳的神情,作为燕京八景的西山晴雪不虚此名。
夏栀撷了一小朵杏花放在手心中伸到孙蘅面前。“孙老师,你觉得它美吗?”
杏花原是红的,但开苞以后颜色会逐渐变浅,直到掉落时会变成纯白。此时夏栀手心里的那朵已是接近白色,只带了一点点桃粉。花瓣残缺而瘦弱,看上去单调无味。
“好像无甚特别。”
“我也这么觉得。”夏栀手掌心一翻,花瓣便掉落到地上。她伸出足尖碾了一下,花瓣便彻底融入了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