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覆没有说话,只将她向上托了托,二人擎着一把伞走进了雨下。
好像是有个圆满的结局,又好像糊里糊涂的,比如在她被关在一枝园的时候,他去哪儿了呢?又比如,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个关口,忽然被京中的侍卫带走呢?
父亲被抓走时,萧员外怎么就那么巧,刚好赶来呢?
月圆若有所思的想着,忽然又想到了方才与燕覆的对话,他说,不管江盛藻是怎么死的,只要是死了,不就代表她报了母仇了吗?
月圆把自己的脸颊贴上了燕覆的脸颊,下意识地贴一贴,他的肌肤被雨水打的冰凉,叫月圆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我父亲被带进上京,和你有关吗?”
“有关。”燕覆坦然地说道,“拿钱买通了断案的官,提前把你父亲收监。”
月圆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酸涩,也为他的用心,也为自己的鲁莽。
“会暴露你的形迹吗?”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燕覆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声会,月圆心里就益发愧疚了,“那你为何还要如此?”
“想让你停下来。不走,不折腾,不要消失。”他的声音在沉沉的雨夜里轻轻的,“好好地过日子。”
月圆从他的字字句句里听出了关切和不舍,心下又多了几分慰藉。
“我走到哪儿,你不也能找到我吗?”她心虚地说,“倒是你,要是真走了,我连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提到这,她忽然在意起来,直愣愣地问他,“燕覆,是你的真名吗?我听说权贵豢养的杀手都形迹诡秘,身世不详,你也是吗?”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话,也许是走累了,燕覆把她放在了路边大树支出来的枝干上,扶上了她的腿。
“元檠。”他仰头看着月圆的眼睛,手指却轻轻地在她的腿上写字,复杂的笔画是他的指尖在月圆的腿上停留很久,湿漉漉的衣裙粘着身子,他的手指就粘着衣裳,划出勉强的横平竖直。
“矫正弓弩的那个檠字。”他继续说,告诉她自己名字的来历,“会写吗?”
“我也认识字的!”月圆拍他的手,不满地说,却看见他促狭的笑,原来是在逗她,“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以为他姓元,没有再问下去,燕覆却把头抵在她的怀里,低低地说道:“抱不动了——”
他的额头像个暖炉,月圆察觉不对,拿手去试他的额温,却发现烫的吓人,再看他的脸,两颊都染上了绯色,像是发热了。
来不及问他怎么了,月圆扶着他的肩头跳下去,把他的胳膊扛在了肩膀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
就这么踉踉跄跄地挣扎到山脚,玉娘正撑着伞来寻她,见姑娘扶着燕覆,慌的走上前,和姑娘一道,把燕覆扶进了木屋子。
雪藕原本就懂些药理,前几日又在东宫跟随御医学过几日,寻常病症一看就知,只待玉娘、冰桃把燕覆放下,检查后发现,他的后背肩胛骨处有一处刀伤。
好在是已经包扎过的状态,除了伤口渗出了血以外,倒是没有化脓溃烂,眼下的发热,应该是因为伤口里的热度上行。
月圆听了,只觉得又是懊恼愧疚,也不叫冰桃雪藕动手,自己去烧水、裁布、捣药、熬药汤,依着雪藕的吩咐,一一为他整治上,待他昏昏睡去,方才关了房门,同雪藕与冰桃出来,在小木屋的檐下坐着说话。
这会儿已是深夜了,夜雾从山间一直向外弥漫,为整个尘世蒙上了一层细纱,雪藕几个女孩子闲下来,在桌上摆弄着一盏小灯,难免问起姑娘往后的打算。
“姑娘,咱们这么多人,不如还回祖宅去,反正一枝园也没人了,再不成,就去南边的别院——短时间内,老夫人也不会带着女儿们来踏青。”
谁知道呢?月
圆也不知道未来怎么样,祖父在上京也有不小的权势,没了父亲的坐镇,老夫人必定携家带口地往上京去,顶多留下几个管家、护院看家,那短时间内,的确不会有人再关注自己。
是继续在这里休养生息,还是离开?
月圆陷入了迷茫之中,好在玉娘开口提醒了自己,“冰桃她娘每七天要去镇上针灸,雪藕还要在城里城外往返继续学医,还有奴婢,在和凤镇巡检司谋了一份作画的差事,一家子总要过活的,不管回祖宅,还是去别院,都是条路,大不了以后收拾收拾再另寻地方就是。”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自然还是回祖宅的好。
既打定了主意,那心就安了下来,雪藕和冰桃把白日里买的冰糖山楂和南瓜子、花生糖端出来,几个人就边吃边说话,没过多久,村子的入口处有灯火的亮光晃动着,一辆马车吱扭地驶过来,又吱扭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萧员外就从马车上下来,笑眯眯地和月圆打招呼,月圆倒是神色紧张地站起来,引他进了屋子。
“……我不知道小啊呜身上有伤,还叫他冒着雨抱着下山,才叫他发起了烧。”月圆愧疚地说着,“好在雪藕学医学的很好,给他对症的药,睡了过去。”
“是睡过去了吗?”萧员外知道主人的伤,倒是不意外,只是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便放下了心。
“姑娘,这个箱子里是我家主人如今的家产,眼下就交给你保管了,姑娘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必苛待自己,也不必为我家主人省钱。”
接过萧员外递过来的小箱子,月圆吃惊地长大了嘴,把雪藕叫进来端着。
“姑娘是开药铺子也好,还是开面馆也行,总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为生计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