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委身了敌国将军(102)
老伯老妪们之后再说了什么,殷乐漪一个字都未能听进去。
她浑浑噩噩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嘈杂声、喧闹声、交谈声,那些声音她全都听不见,只有那一句“贵妃是从前晋国的皇后”在她耳畔不断地响。
她大约明白素有暴君之称的魏宣帝为何一反常态没有将她殷氏皇族赶尽杀绝,反而网开一面留了他们性命。
是母后……是母后委身了魏宣帝,这才换来她殷氏皇族一干人的活路。
母后如今孤身在敌国皇宫,每日都要面对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而她却独自躲在陆乩野的羽翼庇护下苟活,不闻世事,不知母后艰辛,日日过的懵懵懂懂的,如同陆乩野掌中的鸟雀。
殷乐漪思绪恍惚,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拱桥上撞到了一行人。
“没长眼睛的东西,连爷都敢撞!”
被撞之人是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衣衫穿的松垮看上去吊儿郎当。
殷乐漪道:“是我失礼,还望郎君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细若蚊呐,嗓音却是极清丽动听,这男子听得眼前一亮,又观她身姿婀娜,气质出尘,一看便知是个不俗的美人,又见她孤身一人外出,便浪荡的去掀她的帷帽。
“让我瞧瞧你的模样,若生的好我便饶过你,如若不然我定有你好果子吃!”
他身后跟着的一群纨绔争先恐后的将殷乐漪围住,朝她伸出手要来掀她的帷帽。
“对,生的好我们李公子便饶过你,快将帷帽取下给我们瞧一瞧……”
殷乐漪风无处可逃,帷帽被他们拉的歪斜正要扯下之时,耳畔忽然响起凌厉的破空之声。
她太熟悉这声音,数月间练弩箭,她听得最多的便是这箭矢离弦,划破长空的声音。
下一刻,围在她四周的五个男子轰然倒地,尖锐的箭矢贯穿了他们的胸膛,人群里传出百姓们惶恐的尖叫声。
夜风骤起,掩住殷乐漪容貌的纱幔,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翻卷。
桥的另一边,分明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墨蓝华服的少年郎君却骑马立于灯火阑珊下,银白如雪的发梢在他身后翻飞,手中举着的弓箭方才五箭齐发,直取人性命。
他放下弓,露出挡在其后的面容,烛光火影在他轮廓上落下昏暗的影,俊美容颜变得不真切,独独注视着殷乐漪的一双眼眸亮的惊人。
少年的眸漆黑如夜,冰冷摄人。
殷乐漪与其对视便仿佛跌入他为她设下的天罗地网,彻骨的寒意和压抑的窒息让她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不及思考,身体先有了反应。
她与陆乩野相反的方向逃去,一袭石榴红裙迤逦垂地,肩头披帛落在石阶上,头上摇摇欲坠的帷幔被桥上的凛风卷走,掉入水中。
身后无法忽视的视线如蛆附骨的投射在殷乐漪的背上,她感受到比刺骨的寒意更令她惊恐的杀意。
生的本能迫使她停滞脚步,身子僵在原地半分也不敢挪动。
她若此刻敢回一回头,便能瞧见那骑在马背上的少年郎君重新挽弓搭了一支箭矢,箭尖正对她纤弱的背影。
她要是再敢往前逃一步,这支箭便会离弦朝她射去。
所幸,她停下了脚步。
陆乩野丢了弓箭,翻身下马,从灯火阑珊处走上拱桥。
那几具尸首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桥面,数条血线顺着桥上的石阶从高至低的往下流去,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殷乐漪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垂在身侧的左腕忽的被攥住,对方以不容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身子往后一拉转向他。
陆乩野居高临下,含笑问她:“殷姮,你方才是想逃跑吗?”
少年嗓音低沉悦耳,挟着笑声更添几分少年郎君的人畜无害,但只有殷乐漪知晓此刻笑着的陆乩野究竟有多恐怖。
殷乐漪睫羽轻颤,对他的惧怨与今日得知真相的悲痛具数涌上心尖,她望着陆乩野,眸中泛起泪光。
少女今夜妆容极盛,桃腮粉面,红唇如焰,额心正中描一朵鲜艳的芙蕖花钿,殊色娇颜被妆点的艳丽逼人,一双美目又含着盈盈泪光,美的摄人魂魄。
陆乩野却不为眼前美人落泪动容,攒着最后一丝耐心,轻飘飘的重复:“回答我。”
殷乐漪哭着摇头,“我遇上了歹人才想着要逃跑,可刚跑几步又想到是不是你来寻我了,所以我便停了下来。”
她不由分说的扑进陆乩野的怀中,“我和傅谨走散了,我又不认识魏国都城的路,我也不敢报官,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你……”
靠在陆乩野胸口的少女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煞是惹人怜惜,但她抓着陆乩野衣衫的手却捏得极紧,好像无助的小兽终于回到她赖以依靠之人的身边,依赖的不肯放开。
陆乩野眸中笑意渐止,他抬手搂住殷乐漪的后背,“你可以问百姓,陆乩野的府邸在何处。”
“……我怕。”殷乐漪从他胸口抬起头,“我被赫连殊连累追杀,街上又忽然多了很多官兵。我怕那些人不是你的人,怕他们是裴洺和你们陛下吩咐来搜寻我取我性命的……”
少女睫羽染泪,柔情似水的眸里满是恐惧与无助。
陆乩野心头的疑虑竟被她慢慢打消,他松开她的皓腕,指腹转而摩挲她泛红的眼尾。
他口吻淡漠:“殷姮,在这个魏国只有我一人愿意庇护你,也只有我一人能护住你。莫要想着从我身边逃走,你离开我便只有死路
一条。”
殷乐漪听懂他语中暗含的威慑,她心惊担颤的同时,却又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