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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13)

这种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观察态度,令徐久全身发紧——一只兽性具足,人性全无的掠食者,正与他对视。

尽管掠食者长得还怪可爱的,体型也小小的,可是……

很快,小水母动了。

徐久的身体也跟着一颤,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像蜗牛一样,一边往前滑动,一边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湿湿的水痕,最后在他左手的手腕边停下。

它要干什么?徐久提心吊胆,浑身紧绷。

不会要从这里开始把我吃掉吧?

小水母慢吞吞地爬到伤口的位置上,蹲下,抱住徐久的手腕。

那些脓液、毒素、被感染的污血……全部经由它的身体,从口腕的位置过滤出去了。它就像一个小小的,功率超大的净化器,清洁着那片可怕的伤口。

徐久当即傻眼。

犹如魔法一般,用不了一刻钟,他的伤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收缩到一开始的钱币大小,只剩边缘还带着一点浮肿的白色,创口深处的颜色,则完全变回了健康的鲜红。

虽说没有完全愈合,可这毕竟不再是足以致死的要命伤势了。徐久神清气爽,连带着左半边身子都一下沁凉轻快起来,像是抛掉了一个沉重的拖累。

做完这一切,小水母似乎十分疲倦,它接着慢吞吞地滑下去,趴在人的裤子上,不动了。

徐久呆愣地盯着它,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你……”他不由轻声开口,“你对我还挺好的……”

徐久想了下,急忙捞起这捧圆鼓鼓的小东西,再翻出洗脸盆。极地站的日常用水都是经过简单处理的冰川淡水,他倒了半盆进去,再把六号放到里面。

六号精神了些,在里面缓缓地舒展口腕,来回摆动。徐久稀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接着打水把地上的一摊狼藉擦拭干净,方觉得身心俱疲。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徐久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他重新给手换上药和干净绷带,到底烧了蛮长时间,此时一闲下来,脑袋仍然昏昏沉沉的。他连打两个哈欠,到底强撑着睡意,又趴在水盆边瞅了半天,实在撑不住了,才倦怠不堪地爬上床。

“晚安哦。”他小声说,后脑勺刚一沾着枕头,便瞬间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闹铃声惊天动地,照常响起,徐久一个驴打滚,狼狈地翻身摔下床,又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要迟到了!

他的意识没有彻底清醒,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他快速套上鞋子,一只手麻溜地抓起外套,一只手熟练地去够牙杯,刚想漱口,才发现里头没有水。

水呢……?昨晚上忘倒了?

脑子里的雾气散开一些,徐久终于迟钝地回忆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巨型水母吃人,实验楼被摧毁,捡到微型水母,手上的伤势大好……

徐久如梦初醒,急忙冲到水盆旁边,去查看六号的情况。

它怎么样了?还好着吗?宿舍的环境这么简陋,适不适合它生活?它不会生病吧?

脑子里转着纷乱的念头,扑到水盆边上,徐久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盆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水。

他一下急眼了。

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在里头呢,现在去哪儿了,这就丢了?!

他的胸口也像这个水盆,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东西,昨天还和他共处一室,他甚至给它起了名字,结果今天就没了踪影……徐久心里一下憋得难受,有点喘不过气。

他跪在地上,在桌椅下面,床底和架子底下来回扫荡,又仔细找过四方的犄角旮旯。十余平方的窄小宿舍,叫他翻了个遍。最后,他不抱希望地回到盆边,把手伸进去乱搅一气,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丢了。

毫无防备的,徐久的手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休息被打扰,六号不满地变化颜色,褪去伪装,从水里现身。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久惊出一脑门的虚汗,当下不管不顾,就把六号拎起来训斥:“六号!你差点吓死我!我到跟前了你为什么不吱一声?我知道你能说话的!”

六号在他手里耷拉着伞盖,皱得像个小老头的脸,半晌,轻蔑地朝徐久脸上吐了个泡泡。

徐久哇哇大叫,在原地转着跳脚,快气死了。然而在生气之外,他心中更多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还在就好……没丢就好。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逐渐生出一层疲惫的悲伤。

“下次别这样了,我是怕你跑出去,被别人发现,知道吗?外头那么危险,你要是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要怎么找你呢?我自己就已经是根小杂草了,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我……我没法保护好你的。”

六号不再吐泡泡,而是乖乖地待在他手上。

“但是你有这个本事,我很高兴。”徐久的伤感去得快,马上,他又微微地笑起来,换个更温柔的力度,把六号放在自己的掌心。

“有时候,巡查的人会不敲门,不打招呼就推门进来,他们特别讨厌,而且很可怕,所以你千万不能被他们看见。一发现除了我以外的人,立刻就得变成透明的,好不好?”

六号依旧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手里,徐久当它同意了,继续把它放回水盆。

马上要迟到了,为了保险起见,徐久还是回过头补充:“我离开的时候,你一定,一定不能乱跑,等我回来。我是去……”

他思考一下,采用一个更能哄小野兽的说法:“我是去……打猎了,知道不?打猎才能有食物,你才有吃的,所以在这里等我,乖一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