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躺在自己怀里,正来回缠绕着口腕,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的六号,一股突如其来的喜爱之情在徐久心里洋溢。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一下水母软乎乎,冰冰凉的伞盖。
感觉真不错,再亲一下……
嗯嗯,再亲一下……
唉摊牌了,不装了,我亲亲亲亲!
就像养宠人看见自家的猫猫头和狗狗头就会夹着嗓子说话,想一个劲儿地凑过去狂亲猛亲一样,徐久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个天赋技能。刚开始,六号还以为徐久终于图穷匕见,觉醒了它这个种族的优良传统,打算把自己当成食物。徐久贴上去的时候,凝聚着毒素的触角也已经绕到了人的后颈。
接着,六号才迟钝地意识到,人类只是单纯地满足于类似的肢体接触,并且将“亲吻”的行为当成一种表达宠爱的方式罢了……好吧,不得不说,这种行为还挺极限的,很符合人类喜欢玩火,热衷于追逐危险的天性。
六号被人亲得脑袋扁扁,浑身发痒,想挠挠,又找不到瘙痒的源头在哪里。它一动不动地缠在人的脖颈上,静静地思索。
说到食物,其实它最优的选择,是趁着母体对自己毫无防备,现在就将剧毒注入他的身体,然后一点不剩地消化掉他。利用母体的血肉养分,它可以生长得更大、更快,将来在面对其他凶残的同构体时,也不至于完全落入下风。
实际上,这也符合母体与它达成的那个奇怪交易的要求,于情于理,六号都应当这样做。
可是,可是。
“你差点吓死我你知不知道!”
“不要跑出去啊,那样我就不能保护你了。”
“我去打猎啦!你在家要好好听话。”
“好厉害,六号!”
“谁是我的小宝?谁是我的小宝?是你呀!你是我的小宝!”
——可是,人类的言行举止实在使它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之前,六号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类捧在手心,轻言细语地说话,被人类抱在手上喂养,会让全身都滚烫烫地发热,像在夏日的日光下缓缓融化。
那些柔软的笑声,亲昵的言语,细密的嘴唇吻……它无法理解人类表达自我的方式,更无法适应人类的溺爱与纵容,它所能做的,只有逆来顺受,迁就地承受这些举动。
……算了,不跟母体计较这些,什么“我把你养大,你把我吃掉”的,全当他在说胡话。反正根据吸收的繁多记忆碎片来看,人类就是一种“上班”上多了就会间歇性发疯的生物。
还是先看看他的伤好没好……
把人类早就痊愈得差不多的手腕扒拉出来,六号一边含着吸来吸去,往上涂抹隔绝空气与细菌的粘液,一边隐忍地,深沉地想道。
第9章 愚人一无所有(九)
是夜,极地的大风似乎永不停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狂暴的大风席卷着冰雪,能在深达上百米的建筑物内部掀起咆哮般的共振。合金的地板微不可察地震动,只有巡夜的人方能隐隐地感觉到。
“三小队汇报,C区无异常,重复一遍,C区无异常,完毕。”
百无聊赖的巡夜时光,每个人嘴上不说,脸上皆带着疲倦之色。
自从地底隧道的保密实验场地出事以来,全站封锁,启用最高警戒模式,夜巡的人数增加到双倍,力求每一个死角都受到万无一失的监管。警卫们的精神像紧绷的弦,强撑着熬了三个星期,就是铁打的人,此时也有点支不住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其中一个队员避开公用频道,嘀咕道:“不是说那个怪物已经被处理掉了吗,站里还在警戒什么呢?”
“少说两句,”另一个人低声道,“这事儿严禁讨论,你忘啦?”
距离那场灾难事故已经快过去一月,极地站作为最高领导人的博士没了一个,仅剩的另一个也始终闭门不出,把自己放置在阿尔法小队和贝塔小队的层层保护下。站内难免人心惶惶,传出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为免谣言引发更大的恐慌,尤恩博士通过阿尔法小队下了死命令,不许人讨论相关的一切话题。
小队的队长疲惫地喘口气,只觉得手指头发痒,实在想从兜里摸出根香烟点上。
“听说时博士的消息还没报上去,都警醒着点。”他不痛不痒地呵斥,“想死就直说,别等着被上头拉到实验室,才想起哭爹喊娘地求兄弟捞人。”
这个警告实在有分量,队里的九个人全不吭气了。就在转过拐角的那一刻,前面的人忽然停顿下来,警觉地拿出武器。
窸窸窣窣的声音,正从前面的房间内传出,隔着厚重的门板,模糊得听不真切。
“是文件室,”队员猜测,“哪个研究员在里头?”
队长皱起眉头,大步走过去,他的脚步声刚刚响起,房间里的动静就没了。
“谁在里面?”他沉声质问,“不管你是什么人,宵禁期间禁止外出!不懂规矩吗?”
说话间,他的手掌已经按在门把手上,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他眯起眼睛,文件室昏暗无光,隐约可见一名身着白袍的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地上画着什么。
……真是研究员?
队长做个手势,示意队员留在门外。
倘若破坏规矩的真是研究员,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在莫比乌斯内部,科研人员就是最金贵的中坚力量,学者的地位,高于任何非学者的成员。
作为夜巡队的长官,他当然可以对违反规定的研究员下达处罚指令,但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所以他得让队员在门外等待,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无疑称得上是“徇私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