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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491)

“哪三仙?”贺九如好奇地问。

“喜仙,煞仙和秽仙,”女人喜滋滋地掰着手指,一一说给他听,“喜仙遇喜,煞仙去煞,秽仙除秽,你说,这好不好?”

贺九如想了下,笑着点头:“好,确实好。”

太阳落下去了,阴凉的夜晚慢慢覆盖地面,丝丝地抽离了白日的高热。贺九如被邀请到村长家住下,他游历四方,年纪虽轻,却称得上见多识广,在饭桌上随便讲两个途中亲历的故事,就听得村长一家惊叹连连,直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饭后,村长将贺九如单独叫到一间屋子。

他年过五十有七,在村人眼中,已是了不得的健康高寿。村长坐下,先是客气地寒暄了一番,才问贺九如:“小兄弟,我知你是见过世面的,你这一路走来,附近的死人可多么?”

贺九如想了下,他不能确定村长这话的目的,因此暂时据实相告:“多,旱死的多,死在强人手里的也多。我经过石山县的时候,见到那儿的义庄几乎都堆不下运去的尸骨。”

“哦,”村长沉思,“那小兄弟你能安然无事地走到这儿来,也是很有本事哩。”

“不敢当不敢当,”贺九如急忙谦虚道,“我这个人嘛,没有别的,就是八字硬。”

村长一愣:“八字硬?”

“是嘞,”贺九如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师父找人给我算命,几个算命的都说,我的八字硬得可以戗菜刀了!所以路上遇到什么事,我大都能逢凶化吉,平安度过。”

“想必你是听说了,更看见了。”村长思忖着道,“我们的村子,能在这个世道里安身立命,靠的就是三仙,小兄弟你初来乍到,又合我的眼缘,我必须提醒你。”

他加重声音,咄咄地点着桌面:“三仙就是我们村的根儿。晚上睡觉的时候关紧门,遇到啥,听到啥,别强出头冒尖儿。年轻人,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你明白?”

贺九如顿了下,点点头。

“我晓得了。”

村长这才满意,让自家的婆娘带贺九如去偏房休息。

是夜,贺九如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

他从来不是睡不着觉的人,天塌下来,眼睛一闭也就入梦了。只是这次,他的梦不免有点古怪。

他梦到了吹吹打打的喜乐之声。

在梦里,贺九如睁开眼睛。

他谨慎地起身,下地,回头看一眼自己还躺在草床的身躯,再扒着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外头已是锣鼓喧天,红绸铺地,人影漫动,来往恭贺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一群打闹嬉笑的孩童,齐声唱着清脆的童谣。

“门外铃,灶下灰,夜半新人点灯回,喜仙带笑泪似催……”

吹奏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向着村子东头的方向去了。

“……纸马碎,符咒悲,秽仙夜里引魂归。”

贺九如推开房门,来来去去的人影,只有四肢是清晰的,五官面貌则都像加水太多的面团,混沌不清地搅和在一起。

他跟上围观送亲的队伍,眼见一辆血色淋漓的花轿,自另一边颠颠晃来,抬轿的轿夫,吹拉弹唱的乐手,全由薄薄的黄纸剪成,描着一半笑,一半哭的脸。

“棺不盖,门不推,煞仙福至鬼相随!”

花轿骤然停了,送亲的队伍也停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贺九如:*推着小货车,摇响拨浪鼓*叮叮叮,叮叮叮!有人要买我的货吗?

第一个顾客:*实际上是打算抢劫,握着刀子站在身后*

不知名的存在:*吞掉第一个顾客,咂嘴*

第二个顾客:*实际上是打算搭讪货郎,整理衣摆,站在身后*

不知名的存在:*吞掉第二个顾客,咂嘴*

贺九如:*困惑地推着小货车,困惑地摇响拨浪鼓*叮叮叮,叮叮叮!呃,有人吗?

第212章 太平仙(二)

梦中人声鼎沸的恭贺与祝福,吹吹打打的喜乐,尖细响亮的童谣,此刻一并停歇。贺九如藏在人堆里,看到“东头老杨家”的小院点满火似的灯笼,一排血红,一排煞白,将院落照得恍若二分世界。

屋内传出细细的姑娘哭声,想来是新娘的。

半晌,一个纸扎的傧相从纸马上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院落,拍了拍门。

“请——新娘上轿——”

纸人的嗓门细细长长,拖得很慢。

屋里头传出“当啷”一声,似乎是把什么碗碟水杯打破了,惊慌的一阵动静,夹杂着耳语的气音和抽噎声,只是没有人开门,纸人傧相又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里头才传出年老妇人颤巍巍的回话声:“求大人宽恕,实则是小女的嫁衣还没绣完……”

纸人傧相挂着惨白的笑脸,忽而将脖子灵活地晃了晃。它的颈子长如白蛇,绕着不大的院落围了一圈,仔细地观察过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蓦地,它的脖子凝在半空,锁定了其中一扇窗户。

“请新娘上轿!”訇然一声,纸人的头颅撞在纸糊的窗格上,砸得木屑飞散,纸花乱散。它尖锐地咯咯直笑,每砸一下,就重复一遍口中的话。

“请新娘上轿!请新娘上轿!请新娘上轿!请新娘上轿!请新娘上轿!请新娘上轿!请新娘上轿!”

房中尖叫四起,一家三口扯直了嗓子,差不多被这凶恶的一幕吓破了胆。贺九如的头皮也有点麻,他想了下,急忙悄悄挤开人群,轻手轻脚地摸到迎亲队伍跟前。

眼前这些纸人都与真人一般大小,做工粗糙,长手短脚,双目无睛,脸上打着大块浓猩的腮红,只是稍稍带着活人的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