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名掌灯娥沉声道:“不必管那些哄抢钱财的小鬼了,天理自有定论,这钱,它们拿了也花不出去。”
“那到底是谁来了?”
“就算是万福元君来了,也未必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空气沉寂半晌,三百位宫娥齐齐地打了个寒噤。
“无相魔逃了。”其中一位轻声道,“那物实在秽憎无比,为世间诸恶之集大成者,元君和其余仙宫的顶尖高手都不曾拦住它。根据仙宫内典籍记载,善恶难容,却也难分,俱是一体,清浊共存。这个节骨眼儿上,遇上这种奇异怪象,难不成是至……”
“说不得这个闲话!”两边的宫娥急急制止,“元君才是真正能遏制住世间诸恶的至善,他老人家一定会找到无相魔,对其绳之以法的。”
“当务之急,还是关闭鬼市的四方大门,”站在前头的掌灯娥寒声道,“免得这个异常脱逃出去,以致后患无穷。”
“是。”
“确实,说得极是。”
宫娥们议论纷纷之时,那个瓷身被砚台打得破损,这会儿只能用灵体显形的宫娥忽然开口,森冷道:“我倒是有个怀疑人选,你们且先听我说。”
管不得别的鬼,头顶着漫天灼热流火,贺九如先挤回婆婆所在的街道。这时候,街上已是空空荡荡,满地落的碗筷杯盘,唯剩几个处变不惊的摊主还守着各自的一亩三分地,表情淡淡地清理烂摊子。
“老人家!”跑近了,他才迫不及待地道,“我取到钱了!您看看这是多少?”
婆婆的神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抬头望着财库方向的参天火云,再看看傻呵呵直乐的贺九如,先问道:“六库泉府出事了,你怎么还取得到钱?”
贺九如将手里的一堆金钱倒在她的摊子上,是完全信任的姿态,不怕对方会突然见钱眼开,做出翻脸不认人的狠事,笑道:“确实!我账上是有钱的,但正要取钱的时候,财库的大门不知怎的,却被那么多金银挤炸了,你说这事稀不稀奇?好在我随着金银冲出来,没有受伤,身上还挂了许多!”
老人鼻子耸动,嗅了嗅面前的这堆鬼魂可用的金子,再嗅了嗅年轻货郎身上的味道。
“嗯……确实是你的阴钱,不错。”
婆婆沉吟着,再伸着苍白的指头,挨个清点了钱财的数目。
“……这些玩意儿,换成阴司金纸,也是正正好的十万。”她抬起眼睛,嗓音低沉地说。
贺九如惊喜:“太巧了!那我可以去救我朋友了!”
巧?
婆婆盯着他,神色复杂。这可不是一个“巧”字就能形容得了的事,你要了十万,冥间的财库就给你十万,无论发生何等意外,都要把指定数目的财帛交到你手上,难道这是谁都能有的殊待么?
“你叫什么名字?”她情难自禁,脱口而出。
“我啊,”贺九如高高兴兴地说,“我叫——”
“算了!”婆婆蓦地又道,打断了他的话,“思来想去,我并不需要知道你叫什么,听了不过是徒惹因果。你快走吧!带上你的朋友,赶快离开这里!”
“哦……哦,好的,我这就走。”贺九如不明所以,他生来知礼,受了老人近乎蛮横的催促驱赶,也只是赶忙收拢黄金,拘谨地躬身行礼,以示感谢,“多谢您的见教!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他一溜烟地跑回奴隶贩子那里,先前台前宾客如云,这会儿大家纷纷全去财库抢金子,占便宜,只剩几个贩子在这里抓耳挠腮,心急火燎。想跟着一块儿去抢钱,又怕一群鬼仆无人看管,各自奔逃;孤零零守在台上,又想着别的鬼都在黄金堆里打滚撒欢,心里更是烧得酸水直冒,坐立难安。
“我取到钱了!”贺九如高喊,“放人……呃不是,放掉丑八怪,放丑八怪!”
奴隶贩子眼前一亮,见他当真筹到十万阴司金纸的数目,连忙围拢上来,扎成一堆数钱。
“哎哟哟,客人您真是重情重义啊,”贩子赔笑道,这时再看,又是另一副谄媚嘴脸了,“只是财库刚炸,您这钱……”
“保证是我自己的。”贺九如道,“我找那边的婆婆看过了,她还说,这是正正好的十万。”
“那就再好不过啦!”贩子笑开了花,“只有一点,就是……您这位朋友的绳子,恐怕得您自己去解开,我们,我们实在不好去碰……”
贺九如将脸一拉,马上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想到人参婆婆的提醒,他将讲价的心忍了又忍,势必先节省时间,逃出去再说。
倘若时间充裕,我人也不在通缉令上,我非得给你砍到五万以下不可。
他一声不吭,攀上高台,急匆匆地奔到殷不寿身边。
不知为何,再次近距离地看到这个长相邪恶,心眼儿更邪恶的家伙,他的心才安定下去,像在激流里抱住了一根,呃,一根烂掉的木头。
“你们到底是怎么抓住它的?”贺九如一边解绳子,一边问。
贩子连忙解释:“这,这说来也是凑巧,您的朋友可不是我们抓来的,是它自己跑到我们的陷阱里的。我们还以为逮到了什么呢,结果跑过去一看……嗨,谁也不敢碰它,只敢拿绳索把它拖着。”
“笨东西,成天光晓得吃,就不长心眼儿。”贺九如心里憋火,一句多的都不想跟奴隶贩子说,先气哼哼地把殷不寿骂了八百句,“嘿,醒过来!听见人家喊你丑八怪,你也不知道起来生个气?醒醒,丑八怪,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