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晴天霹雳,至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怔怔道:“你嫌我胖。”
贺九如吃惊:“我没有。”
“你有,”殷不寿的天都塌了,他恨恨地叫道,“你有!你就是嫌我胖,说到底,你只喜欢我这张脸,是不是?如果没有这张脸,你不会跟我好的,是不是?”
贺九如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前长那个样子我都不嫌弃,还跟你做朋友,我现在怎么就嫌你胖了?你,哎呀,你还把这东西抓在手上……好好,你快吃吧,我不说了。”
殷不寿伤心欲绝,就地把残躯一砸,再不肯吃:“醒来的时候,我亲你,你还生气,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你在镜子里,跟我什么都干了,你醒了就不认我,你等着吧!我立刻囚禁你,我们睡上一百年,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贺九如顿时大怒:“反了你了!”
说罢饱以老拳,给无相魔揍得怪叫连连,然则打一棒子,还是得给个甜枣,揍完之后,贺九如气呼呼地在殷不寿脸上,唇边亲了亲。
“还无不无理取闹?”他亲完左边,再亲亲右边,“还听不听话?”
殷不寿:“闹。不听。我这里也要亲。”
贺九如:“你!”
就在他俩打打闹闹的时候,另一头也站着两道影子。一穿白衣,一着黑袍,各自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
第250章 太平仙(完)
白衣人哑然失笑,轻声道:“真是孩子气……”
黑衣人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怔怔半晌,眼中的神色由鄙夷,不屑,渐渐转为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
“怎么了?”白衣人笑道,“与其说他们太过年轻,不如说他们太过年幼……刚诞生不久的至善至恶,的确与别的不同。”
黑衣人叫他不轻不重地噎了下,并不恼,只紧紧地贴着他,像鱼依恋水,离了他就没办法呼吸一般。
另一头,贺九如将无相魔捶打至劲道弹牙,不经意间一扭脸,方才发现远处还站着两个人。
“啊,”他连忙松手,好奇中带着几分警惕,睁大眼睛打量着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跟殷不寿道,“你看那里!那是什么?黑白无常?”
殷不寿抬起头,他向来懵懂茫然的面容骤然紧绷,狰狞的神态,犹如闪电划过额间。
无相魔总在贺九如面前表现得直来直去,想到什么说什么,在其他生灵——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面前,则展现出浑噩愚鲁的混沌之相,无论哪种都算不得太聪明,因此贺九如觉得他笨笨,而万物众生觉得他可怖。
归根结底,这其实是傲慢的最终形态。殷不寿的世界里,分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线的左边是贺九如,右边是除了贺九如之外的一切,智慧明辨是罕有的美德,至恶无需美德,只需去右边尽情毁灭、吞吃。
但这一刻,他漆黑无状的身躯骤然紧缩,黑潮扭结,犹如一头锋利万仞的怪物,骨突嶙峋地面对着陌生的来访者。
这是从未有过的,剑拔弩张的姿态。
贺九如被环绕在中央,当即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急忙问。
转瞬即逝的工夫,那两个人已经到了跟前。白衣人温和地道:“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
贺九如顿时惊讶:“啊……!是你!”
那个耳熟的声音,在镜中和梁京即将遭劫时出现的声音!
他定定瞧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再没见过比穿白衣服的更好看的人了,当真比庙会上扮观音的化身还漂亮百倍!而后面那个穿黑衣服的……尽管外貌英俊完美,仿佛全世界的皇帝凑在一块儿,都不配亲他走过的地面,但贺九如总觉得,里头有什么东西正在腐烂,那不祥,不妙的恶孽之气,竟然比殷不寿更加深厚。
“是我,”白衣人笑道,“我叫刘扶光,他是晏欢。我们——说来惭愧,至恶与至善的名头,先前是我们顶着的,后来机缘种种之下,算是摘掉了这个称号。如今察觉到神镜异动,赶来一瞧,没想到是你们。”
“哦,我是贺九如,他是殷不瘦……不寿,唉他的本名太不吉利,我老管他叫不瘦。”贺九如叽叽呱呱,货郎的天性,使他在面对陌生人时并不局促,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咦?不对,你们是前头的……那壁画上画的岂不是你们的故事?!”
刘扶光讶然,见货郎急匆匆地扒开无相魔的触角,但是扒拉不动,只好烦得拍他几下,先道:“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了?你后头的就是恶龙吗?你们后来如何了?壁画上只记载到你们重逢,后来就断了,我没看全……”
先代的至善不由失笑,他语气轻松地回答道:“这个呀,我们重逢之后,我就对他说,我原谅你了。”
贺九如惊讶:“就这样?”
“就这样。”刘扶光笑着说,他总在笑,似乎世间没有什么能叫他生气沮丧,“我原谅你了,不过,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晏欢在他身后听了,高不可攀的面具顿时龟裂,他有点局促,又有点畏缩。仿佛岁月变迁,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能从这句话的魔力中挣脱出来,免不了要为它的回响而心慌意乱。
贺九如很满意,他知道了故事的后续,如今看他们的模样,还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不叫他抓耳挠腮地思考下文,他就知足了。
“其实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扶光问,“仙宫离散,观世镜不能再拘着你们了,这方小天地,小世界,终究不是你们的长久之处。说到底,至善与至恶的存在,原就不该被一面神器关押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