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腕狂喜地蜷曲,这只怪物正疯狂痛饮着猎物的丰沛血水。
危机关头,徐久却一下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自己那诡异的伤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粘液……极地站的人一定是提取了这头怪物的体表粘液做实验,所以,尽管隔着时间与空间的阻碍,可他仍然在被这头怪物一点点地蚕食、消化!
徐久想跑,可他早就没什么力气跑了,只能被混乱的人流推得东倒西歪,扒在门边。
巨型水母的身体,已然挤出了三分之一的质量。它流光溢彩的伞盖仿佛大而柔软的空泡,在空中无风自动,荡漾着袅娜的波纹,伞盖下方,透明的肉质口器犹如名花盛放,层层地舒展,盘旋。
“所有人立刻撤退!立刻撤……!”
控制台上,年轻的男声更加狂躁,数条硕长的口腕紧接着横扫而至,切割金属,压垮石柱,将坚固的控制台一分为二!
命令猝然中断,在广播内化作尖锐的音啸,继而连音啸也归于寂静。
没有人还敢停留在原地,最狂热,最醉心于研究的那批研究者,早已在第一时间化作血水,被巨型水母吸进了食道。
倏然间灯光全灭,从负三层传出机械咆哮的声音,连带着负四层的天顶都在凶猛地颤动。轰然巨响中,阿尔法突击小队自天而降!马克沁重型机枪高速转动,枪口齐齐喷吐蓝色火焰,尚未落地,一式七发的蜂巢火箭弹已然呼啸出击,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爆发出二十八次耀眼的火光。
冰川发出摇摇欲坠的哀鸣,那种空腔开合的声响同时更加响亮,徐久蜷缩在桌子底下,终于看明白了,那不是什么“恶鬼吐泡泡”,而是巨型水母的中胶质层相互摩擦,从而传出的一连串声响。
水母马上就要摆脱坚冰的束缚,只有少量躯壳还埋在冰中。它彻底被面前的猎物激怒,触须与口腕飘扬浮动,仿佛张开的天罗地网,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漂浮在空中,似乎有无形的海水支撑了它的身躯。
这反重力,更反自然的姿态,却不曾令阿尔法小队的成员后退一步。因为它的两条口腕上,已经出现了一层高温灼烧的伤势——它毕竟不是无敌的造物。
【直接上导弹!】阿尔法小队的队员怒吼,【火箭弹对它起不到什么作用,上导弹,直接把它炸成碎片!】
【那我们的人也难逃一死!】其他人回吼,【时博士还在控制台里!】
【时博士早就没了。】另一个阴沉地说,【这只怪兽吃了他,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
又是整整四十九发蜂巢火箭弹,炸得整座地下空间熊熊燃烧。金属残片坠落的声音,宛如某种动物的垂死嘶叫。
队长神色阴沉地评估着这只史前巨物的伤势,几乎是刹那间,他便做出了决定。
【……导弹也威力有限,趁它还未完全脱困,准备启动实验室自毁程序。】
【那可是微型氢弹的当量,这样做,所有研究数据都得报废!】旁边的人急忙劝阻,【恐怕总部不会乐意见到这个结果。】
【不这样做,整个极地分站都会毁于一旦!】队长厉声呵斥,【没有商量余地,立刻启用!】
他们想做什么?
徐久愣了一下,虽然他听不懂那些叽里咕噜的密语,但他听得懂语气,察觉出对方马上要搞个大的。
怎么办?是干脆倒在这儿等死,还是先爬出去,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还是算了吧。
他头晕脑胀,拼命撑起身体,艰难地往外爬。
如果死得很快是他赚,可看现在的情况,他非得被活活烧死在里头不可。连个好死也算不上,还留在这干嘛?
电梯早就无法使用,徐久拖着一条快废掉的手,在半塌不塌的楼梯上苦苦攀爬,毅然决然地把那些炮火轰鸣全部抛在脑后。
巨型水母没有发现他,阿尔法小队没有发现他,或者说懒得发现他。他的确是杂草,还是命特别贱,特别顽强的品种,哪怕被人踩踏了一百下一千下,也可以顺着鞋印的缝隙把头探出去。
爬出去的时候,徐久欲哭无泪地倒在地上。外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几名警卫看到楼里还能有人爬出来,赶紧冒着生命危险跑过来问情况。
“里面怎么样了!阿尔法小队完成镇压了吗?”
“快,快走……”徐久用尽最后的力气,揪住对方的袖口,“这里要炸了……快走!”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蓦地失去了意识。
·
再后来的事,徐久就不清楚了。
他最后的预警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因此几个警卫没有恩将仇报,而是一块把他拖上车,运送到了安全地带。不过,徐久的身份毕竟只是最低微的清洁工,所以也没人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和伤势,只把他往那一扔,吊了个水就完事了。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到逐渐恢复意识之后,徐久发现自己挤在一间拥挤的医务室里,右手的吊瓶还在滴滴答答。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十分正确,整个地下实验基地,都被阿尔法小队毫不留情地引爆,幸存者只有撤离到距离事发地三公里的临时住所,等待消辐程序运行完毕,才能重新回去。
而那个巨型水母怪物——
“炸成了满天碎肉!”旁边八卦人员眉飞色舞地复述着听来的原话,“听说光铲车就出动了十多辆,处理人员穿得全副武装,还是被毒死了好几个……”
——阿尔法小队以爆破实验广场,全队死伤过半的代价,将它永远埋葬在了极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