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176)
戚棠想。
她松开指尖攥的袖子,从她名义上的小师妹身后向边上跨了一步,一身稍有皱褶的绯色长裙,腰间花里胡哨的花样都是海棠。
她裙边薄纱在漾,戚棠简单拍了自己两下,算是一个理理衣摆的动作,然后理直气壮,做大大方方的姿态和看了自己很久的黛娘对视,道:“再看……收钱了。”
虞洲偏头看她。
戚棠默默伸手,挡在自己脸侧,将虞洲的目光隔绝开。
黛娘掩面轻笑:“看看都要钱,姑娘多金贵?”
戚棠抬眸,俏生生落了一眼瞳的光,她似乎生来就在光下,于是明媚、明媚至今。
戚棠说:“姑娘……不金贵吗?”
她真的在问,黛娘看着她眼眸单纯,未经世俗污染过的眼睛太干净纯粹,不知道拿金钱掂量是一件多折辱的事。
她心里干净,说话就莽撞。
心中有花,满目皆花。不外如是。
“行吧,”黛娘如她所愿,说,“金贵,一只蝴蝶做偿,够不够?”
那蝴蝶果然是她变的!
戚棠感兴趣了,又往她跟前凑——她的破习惯,倾向谁,就靠近谁。
虞洲似乎习惯了似的,只是心里漏风的缝隙越来越大。
“够!”她是个好满足的姑娘,闻言兴奋又好奇,“那蝴蝶你是怎么做到的,好漂亮!”
那些花里胡哨的蝴蝶没有这只半透明、光盈盈的好看!
黛娘态度神秘,一脸莫测:“不可说,这是我族秘法,怎么能跟你说呢。”
讨论起术法的两个人年龄像原地缩到垂髫,幼稚地开始比较。
戚棠说:“切,不说就不说,不就是蝴蝶嘛!我也会!”
黛娘才不信:“你会什么?”
虞洲落在戚棠身上的目光温和,浅浅的笑意氤氲,像是看自家还会胡闹的孩子。
萧夺目光呆呆的,他不同于戚棠黑的灵动的眼睛,如今他的眼珠子出现明显的器质感,似乎有一层隔膜,他看着黛娘,眼里却不聚焦。
戚棠吵起来没有闲心关注这个,她当然不会变蝴蝶,但是她会!变!小!鹤!
独一无二的扶春秘诀!
连虞洲都不会!
戚棠说:“我会变小鹤!”
黛娘鲜少露出这样鲜活的不屑的表情,她说:“不就是只鸟吗,还是蝴蝶漂亮!”
虽然好像确实是蝴蝶漂亮!但是!当然要护短了!这是传统!
戚棠努力争辩:“小鹤好看,会发光呢!”
黛娘颇为不信的看了她一眼:“变个看看?”
变就变。
戚棠当下徒手就捏了一只,黛娘眼眸怔住,对抖落下一片荧光的小鹤而动,她喉咙滑动。
小鹤似乎没有方向,只是一刻就消散。
戚棠看着骤然散的小鹤,那张脸上天真、带着嘚瑟的表情在某一瞬间复杂,她隐晦的看了虞洲一眼。
虞洲也在看她。
全然下意识地被安抚——有人站在自己身边。
黛娘认出来了:“你和……谁?她吗?”
她看了眼虞洲,可是小鹤是消失,并不是……飞到虞洲眼前。
这是过去的事。
黛娘估了估,没等一脸问号的戚棠追根究底,随意的摆摆手:“算了,不重要。”
戚棠:“……”
这时候戚棠就显得有些无措,她也不知道黛娘心里过了一个怎么样的流程,只是她说了不重要,戚棠就不追问了。
戚棠将挑了挑的眉摁下,看着黛娘,纠结一下,说:“我还是不走。”
她们二者平和忽然一滞,萧夺抬他的眼,僵直冷硬的看着戚棠。
“你要做的事,我还是会阻拦的。”
所以,不要做,好不好?
杀孽太重必会反噬自身,神都难逃、罪孽难赎,更遑论,黛娘只是个普通女子。
戚棠被精心养着,理所当然偏心姑娘。
她以为,姑娘是会被偏心照顾的。
黛娘再一次认知她的天真与蠢。
她垂眼,眼睫弧度分明在笑,落在戚棠身上的眼神又偏带外人说不好的内容。
她们在大街上聊了许久的天,又将才缓和的氛围扯的生硬,偶尔叫戚棠觉得相见恨晚,如果可以做朋友就好了。
可是不行。
戚棠怕自己不忍心。
届时,如果黛娘铁了心要将计划付诸,那么她必然要做些伤害她的事情。
不能和反派培养出感情。
戚棠看过那么多话本子,有过喜欢上与主角作对的反派的经验——哭惨了,哭得呜呜唧唧的。
“你做你的取舍,”黛娘没再劝说,“关于这件事,你我话不投机,你固执,我也不遑多让。没什么说的,只是,除此之外……我很喜欢你。”
她也很喜欢从前天真的自己,被人诓骗也傻傻信着,叫人觉得蠢得美好。
她愈厌恶如今红颜枯骨的自己,就愈喜欢那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久到连梦里都不会再无忧无虑的跑跑跳跳,反而是她匐于人身下,绞尽脑汁给他人下的咒。
殷红的朱砂痕刻入背脊,会连接成一大片死阵。
从最初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到如今,抬眼间,就能轻易铺好陷阱。
她的灵魂、身体,都脏得一塌糊涂。
还回去,才是解脱。
“啊?”戚棠往虞洲身边靠,“你喜欢我?”
作为一个总是对戚棠动手动脚、而且普及过某些罕见知识的女人,戚棠还是觉得害怕的*。
她就知道,她是个讨人喜欢的漂亮姑娘!
虞洲面无表情的看了黛娘一眼,黛娘又不怕虞洲,反而挑衅似的睨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