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199)
不过她又想,也不知道那些曾经惧怕虞洲的人妖鬼,见到如此虚弱到不堪一击的昔日仇敌,会不会团住她吃掉。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从前出手不留情,杀孽重,而今一朝修为皆退、身负重伤,还能从那些妖鬼中全身而退吗?
凌绸不知道。
她看着面前神行呆滞的晏池,忽然不太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局面的。
被抽离了魂魄,大概是既不能杀、也需要摆脱,才会用这样法子。
晏池低低抬眸,他即使失了魂,该笨拙如同小孩一般,也还是冷冷的模样,兼得乖巧。
凌绸叫了他一声。
他漆黑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她。
怎么说呢,凌绸当时就笑了。
她原本憎恶扶春,觉得这里山水都坏、人也极恶,见了他才觉得似乎没那么不可挽救。
林琅未用生骨去修补四方之地,凌绸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只是江湖不见。
江湖不见虞洲、不见林琅,唯有戚棠躺在冰棺里日复一日……
海棠开了三度,鬼蜮一切如旧。
平素没什么大事,只是偷溜出去的鬼族更多,鬼蜮的恶鬼数量锐减,而转生石上刻的名字更多。
日日都有大批亡魂排着队过奈何桥,进黄泉。
凌绸开始日日守着,想万一见到了眼熟的,也许能捞出来。
不过即使她是鬼蜮之主,也再没有能够如虞洲那日唤停要踏入黄泉的亡魂的能力。
戚棠于她而言,有那么重的执念?
凌绸总是不明白,所幸也没遇见真心想捞的,这疑惑问谁谁都不得解。
戚棠也许不知道。
虞洲似乎也不知道。
不过,逆天道而为,是件蠢事。
凌绸不爱做蠢事。
后来一日,海棠再开时,鬼蜮血色明月之下,鬼蜮沉宵忽然闯进来一个穿戴黑斗篷的人。
风里有很浅淡的馨香。
海棠是没香气的,唯有那年扶春特意为戚棠栽的海棠,才有罕见馥郁的味道。
来者偏偏内里着白衣。
她执拗到不行。
凌绸懒懒支着脸,看着晏池被触动似的冲上去与来者打斗。
晏池失了魂,能力并不弱,几招式之间一掌盖在对方肩侧——
她不该躲不开。
她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背在身后。
吐了口鲜血。
黑斗笠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虞洲。
晏池怔愣的看了她几眼,不知道判断依据是什么,停止了攻击,又往鬼蜮沉宵的柱*子后站。
凌绸才正起身,跟不速之客和气的打了个招呼:“虞洲。”
她对白色偏执到了一定程度。
凌绸眼眸落在她内里洁白的衣裳上,却记起她根本避不开的那一掌……
斗笠猎猎。
鬼卒围了一圈。
凌绸招手叫他们退下,闯都闯进来了,还有什么用?
她这群鬼卒没什么用,几年前被她闯进来过,几年后还是同一个人。
鬼卒木着脸,警惕的看着黑色背影的人,很听话的退了。
有些心眼的鬼早去了人间,留下来的都是傻子。
虞洲杀意很淡、眉眼平和,在阴影下的面容神色莫测,有些难见的温柔,她从不是个温柔的人。
但是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而来。
“……阿棠如何了?”
她声音较从前哑一些,叫人一听就觉得她受苦了。
受了极大的苦楚。
凌绸想,她原先似乎没这么白,也并不爱穿斗篷戴帽围。
虞洲察觉她目光,没躲避,正面迎上了,大兜帽地斗笠之下,阴影没挡住的地方,随她抬正的脸,露出白皙如玉的侧脸破口似的开了好长的一道疤。
原本是那样的美貌。
本该可怖,她似乎没在意,于她而言,外貌从不是重点。
她看着凌绸,只是慢慢的说:“许久未见了。”
凌绸也学着不去在意那条疤,却有心吓她:“快死了,吊着一口气等你来见她。”
这原本是最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谁都不该被骗到。
虞洲却骤然一顿。
大脑都瞬间空白,连带着心脏停跳,她喉咙滑动,猛烈的疼痛席卷,难以置信似的看着凌绸。
看架势似乎又要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斗篷后落下了半枝海棠。
——她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原来是藏了海棠。
凌绸摆手:“没死没死,好着呢,我说假话你都看不出来?”
她才折了几枝海棠来看戚棠一面。
虞洲没说话。
凌绸被她的无言逼到了某些尴尬的氛围里。
凌绸说:“只是,她没醒,一直都没醒过。”
于凌绸而言,那跟死区别不大。
虞洲倒不是信,只是会怕。
若是付出那样的代价都换不回戚棠,她还能做些什么?
没人教她。
虞洲心跳缓了缓,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踏入鬼蜮沉宵之下。
这几年里,不是很能动弹,好不容易才能见戚棠一面。
虞洲站在冰棺一旁,垂眼静静看着,她眉眼落了层霜,面色如雪。
她记起戚棠喋喋不休又十分期待的及笄,有些惋惜地想她还是没过。
民间女孩及笄是大事。
戚棠一直很期待。
良久,目光似乎将她刻进骨骼中,进而细细描摹她的外在。
虞洲说:“……我知道你并不是最爱海棠的。”
她记得她说过,漂亮的花她就喜欢。
彼时小阁主眉眼无邪,说起喜欢只看漂亮不漂亮,虞洲说不清为什么会记得,但就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