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臻是开玩笑的，要知道他那个时候已经是司令的秘书长了，唱戏？说出去恐怕要笑掉人的大牙。
然而司令居然当了真。
那就唱吧。
反正是在司令府上，顾明臻遭受的流言蜚语也不少，不差这一回。
他在台上走了一遭，李潇就一直静静地坐在下面看，司令倒是很敷衍的态度，一直在跟旁边的姨太太亲嘴说笑，然后吃水果点心。
只有李潇，认真在看他。
顾明臻那个时候就注意到那个少年了。
眼睛很亮，模样很清俊。
唱完戏，司令说要赏顾明臻，赏完了，他就去应付牌局了。
之后，顾明臻自己坐在司令府小戏园子的那个后台里，默默的卸妆。
然后，李潇来了。
他先是撩起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便很客气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顾明臻那个时候笑了一笑，不动声色地说：“少爷不用跟我客气，这是您的家，您当然想去哪就去哪。”
李潇就进来了。
顾明臻这个时候卸完了妆，二人打了个照面，李潇微微一惊，似乎是很惊讶于顾明臻的面貌和身材。
两人在身高上其实相差无几，因为年龄的关系，顾明臻那个时候还稍稍高出李潇几分。
而那个时候，是顾明臻第一次看清楚了李潇的脸。
皮肤很白，冷白。眉毛不粗，但十分锐利，眉峰就像一把剑一般。
鼻梁修挺，嘴唇很薄，稍微动一动便抿成一条线。
然而他的五官整体看起来却是淡淡的，唯有那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生的不错。
这是顾明臻第一个念头。
是个做大事的人。
这是顾明臻的第二个念头。
然而，那个时候的顾明臻，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喜欢上李潇。
而且，他十分急切地想要脱离司令的掌控。
所以，他做了一件错事。
三天之后，顾明臻拿着支票和礼物去找了李潇。
他问李潇，愿不愿意同他合作。
毕竟现在在司令的眼皮子底下，除了那个纨绔的大少爷，就是李潇看起来还有些出头的眉目。
而且，顾明臻觉得，李潇这样从穷乡僻壤地方出来的人，应该是急于出人头地的。
可李潇拒绝了顾明臻。
顾明臻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在司令府上算是被宠得无法无天，就这么被李潇拒绝了。
拉不下面子的顾明臻冷笑扬长而去，之后的三个月，在顾明臻的授意下，仆人们都想尽办法在为难这个新来的二少爷。
谁让司令也就是一时一时的兴头呢？
李潇不太识字，而且性格又冷淡倔强，一点都不如那个纨绔的大少爷惹司令喜欢。
渐渐的，司令也不怎么搭理他了。
顾明臻那个时候，已经算是跟大少爷拉上了关系。
虽然他看着李潇潦倒的样子会偶尔起那么一点恻隐之心，但更多的是快感。
报复的快感。
可顾明臻不知道，李潇生平做的最主动的一件事，就是那次去了戏园子的后台找他。
可是顾明臻却拿着钱，把李潇的一点热忱给砸了个粉碎。
想到这，顾明臻的太阳穴就隐隐胀痛起来。
那后来又是怎么样呢？
为什么会恨，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仇人？
顾明臻自己的记忆也不太清晰了。
他只记得，他跟李潇再有交集的一次是三年之后。
司令让他去带兵，却给了他一群纨绔，最终被人困在山里，三天三夜不能出来。
是李潇救他出来的。
那个时候的李潇，已经是一把淬炼过锋芒的寒刃了。
他穿着整齐的军装，宛如一棵竹子一般柔韧而挺拔，一步一步，朝着几乎要陷入昏迷的顾明臻的面前。
那军靴上沾着土，还有血。
“想出去吗？”
李潇就这么居高临下地静静问顾明臻。
顾明臻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当然想活着。
于是他虚弱地朝李潇伸出了手。
“救我出去，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李潇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可惜李潇那个时候半边脸都陷在阴影里，顾明臻看不清他的神情。
顾明臻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继续断断续续的说：“三团的兵我可以让给你……还有七爷手里的赌场和酒楼我也给你……”
“那可是你的心血。”李潇淡淡说，似乎并没有被打动。
顾明臻急促地喘息着，他知道，那明明是李潇最想要的两样东西。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明臻有些急促和虚脱地道。
李潇沉默良久，然后说：“我要李兴跟法国那边交易的资料。”
顾明臻猛地一怔，随后他痛苦地摇头道：“我没有。”
李潇的目光冷了，“你再说一遍？”
“我真的没有。”顾明臻喘了一口气。
看着李潇似乎不相信他，顾明臻咳嗽了一声，尽力压制着嗓子里面的血腥味，哑着声音解释道：“李兴……从来不给我看那些东西，我跟他只是合作……他想要司令的权，我想要钱——”
顾明臻的话还没说完，李潇猛地俯身捏住了他削瘦的下巴。
“骗子。”
如同毒蛇一般，冷冷吐出这么两个字之后，李潇猛地甩开了顾明臻的头。
顾明臻的下巴磕到了坚硬的地面，剧痛无比。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李潇转过身，从他面前离开了。
滴答，滴答，冰凉的水从山洞顶上落到地面，顾明臻的手指扣紧了那坚硬粗糙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