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微微一愣，心脏像是被水晶球撞过来似地一片酸软难言。
身材高挑的精灵王朝着楚遇走过来，衣摆缓缓掠过那些几百年来暴尸荒野，尸骸被泥土腐蚀溃烂脏污的白袍祭祀们。
黑色的长发发尾垂在腰际，边缘的修剪太过粗糙，就好像是被随意割开一样，在精致完美的精灵身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如同瓷器上横亘的裂痕。
当精灵王距离只有两步远时，莱希护在楚遇身前的手臂用力，想要把楚遇拦去身后。
他们正正好站在地面暗红色魔法纹路之外，而那些圣塔祭祀的尸骸和精灵王只和他们相隔一个狭窄的弧形魔法纹路。
结界的内与外，时光的往与今。
精灵王先是十分礼貌地抬手，搭在莱希的胳膊上，将兽人的手臂一点一点用魔力压制着按了下去。
身体甚至被冰系魔法一点点自下而上冻僵硬的莱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精灵王究竟死亡了多久，但这种程度的魔力——真的是存在的吗？！
解决了很难用语言来沟通的狐狸，精灵王退后一步，缓缓屈膝，单膝跪地，朝着楚遇微微抬起右手，手心朝上，动作优雅而庄重。
“我仰望您，请求您，渴求您。”
精灵王的目光忧伤，长睫沾染着水珠。
“您是否愿意，将目光落向您的信徒？”
莱希：“？”
你给我起来！！！
楚遇的心跳很快。
不是那种情愫的悸动，而是隐隐被牵动着，朝着什么方向缓缓前行的宿命感。
他想要……触碰到什么。
他将手放在了精灵王的冰冷的手心。
顺着灵魂深处叫嚣着的悸动，楚遇抬步，迈过了那条血色的界限。
精灵王一直僵硬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弯，身形轰然散做漫天飞雪，纷纷扬扬着占据了楚遇全部的视野。
飞雪中，无数的画面被遮挡，融合，摧毁，又再度合拢，精灵们的身形在昔日的精灵之里来来去去。
他们说着什么，做着什么，神情坚毅而认真。
楚遇很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画面，下一秒，却无法抵挡地陷入昏迷中。
最后的记忆，是腰间传来的熟悉禁锢感，以及手背处飞快贴过来的柔软长毛。
……
“阿遇？醒醒！”
楚遇是清醒的。
但他的灵魂却因为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像是被死死束缚，不能挣脱分毫。
不，他要醒过来。
他要看一看……看一看——
楚遇猛地睁开眼，胸口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着。
抱着他的是莱希，狐狸尾巴以一种熟悉的姿态紧密缠绕在楚遇的腰间。
“阿遇？感觉怎么样？”莱希伸出手在楚遇面前担忧轻晃。
楚遇抬手攥住莱希的手指，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用力，垂着眼帘，微微摇头。
莱希任由楚遇紧紧握着他，没有惯常会有的轻松戏谑语气，也没有提醒楚遇他的脸色有多难看，而是低声解释：
“这里回溯的，应该就是精灵族当年最后发生的事。”
在楚遇被精灵王拉进结界的那一瞬间，莱希及时挣脱开精灵魔法的禁锢，跟着楚遇一起跌入了这场记忆回溯。
他们正站在精灵母树的枝干上。
林外蓄谋已久的敌人正在缓缓靠近，圣塔的白袍祭祀们已经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的白色长袍上沾满了精灵的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楚遇甚至能感受到脚下这棵存活了上万年的古树正在微微颤抖。
【他们来了。】
没有人说话，但楚遇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这句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回忆起水晶球光滑而冰冷的外壁触感。
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隐隐有所预感的楚遇低头看去，精灵们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浅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翡翠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没有人说话，但林的每一片树叶都传递出讯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息。
精灵王站在林的中央，发尾被细长的柳条束起，白金色的长发发尾逶迤及地。
他抬眸深深凝望面前一半翠绿一半焦黑的精灵母树，翡翠色眼眸里的光越来越暗，取而代之的，是如火一样燃烧着的冰。
精灵族的祭祀缓步走到母树前，原本不该衰老的精灵，此时却面容苍老，眼角唇边布满皱纹，但依然挺拔如松。
“孩子们，”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时候到了。”
楚遇感觉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闭上双眼，在这一刻，仿佛能感受到精灵母树传来的脉动。
那是一种奇特的韵律，依赖的，眷恋的，不舍的，决绝的……仿佛千万个心跳在此刻融为一体。
莱希的目光紧跟着树下的精灵，看到精灵祭祀已经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
这是非常古老的献祭咒语，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强大的魔力。
但莱希却知道，这不是精灵族特有的献祭手法，在珈蓝，或者说——在所有信仰创世神的生灵族群中，都有这一段咒语的流传。
只是从来没有生灵动用过，也从来没有生灵知道，献祭之后他们会面临什么。
第一个精灵走向母树。
楚遇静静看着张开双臂，瞬间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母树树干的精灵，垂眸启唇，声音很轻：
“她叫艾莉，是最会酿酒的精灵，唱歌很好听，不太会弹竖琴，小时候拽断了祭祀的竖琴，被追着满林上蹿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