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蜂的身体顿了顿,挪了下,更靠近楚遇的手指。
楚遇笑了下,索性张开手,将小小的毛团子包裹进手指间,甚至贴心地蜷缩起中指和食指,方便小熊蜂伸出短短的蜂足抱着他的手指。
萨米尔有些被当做小孩子哄的不好意思,但还是没抵抗得住来自本能的渴求,凑上去趴在了楚遇的手指间。
小熊蜂说故事时用的是第三人称的“他”,楚遇说的时候,便也跟着用了“他”。
“在他试图改变族中生活之前,蜂族应该也还是会对外有采买往来的,只是要通过祭祀一脉的族人,对吗?”
小熊蜂沉默了两秒,闷闷点头。
虽然很多事从前当局者迷,但是死过一回之后,哪怕醒来的时间还没有多长,也足够这只本来就很聪明的小熊蜂想明白利益冲突的关键在哪。
族人的大量流失,蜂蜜在兽人中越来越开拓的市场,无疑让祭祀一脉的兽人失去了最大的金钱来源。
“或许并不仅仅是这样。”
楚遇的声音冷静而现实,逆着黄昏的光,萨米尔抬头,看到人类那张不笑时总显得十分疏离淡漠的五官。
“我相信,以前的蜂族族长们,不可能都赞成蜂族这样封闭排外的生活方式,当他们的想法和行为与祭祀产生冲突时——”
萨米尔一点就通,顺着楚遇的话喃喃低语。
“……我不是第一个这样死亡的蜂族族长。”
可,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这份利益吗?
但蜂族还留在族地的族人才是大多数,他们勤勤恳恳采花酿蜜,积累下来的蜂蜜完全是个庞大的数目,哪怕再失去大半,都足以供养祭祀一脉的兽人过着舒适无忧、甚至是肆意挥霍的生活。
是啊……
从前的蜂族兽人们每天天不亮的清晨就从梦中苏醒,他们在家园种下大片大片的花海,守着花朵,在最甜蜜的清晨采下花蜜,用魔力包裹住每一滴蜂蜜,存储在魔法水晶中。
那么多的族人,那么庞大的蜂蜜数量。
这本该是一笔足以让蜂族早就共同富裕的财富。
可是,一代又一代的蜂兽人们勤奋工作,努力酿蜜了一辈子,终身被困在族地里,也没能过上一刻本该享受的生活。
那些本该属于蜂族兽人的财富呢?
祭祀,是神明的祭祀。
圣塔,是传递神明旨意的信徒。
“……圣塔。”
萨米尔低喃出声。
那么一座庞然大物,养着那么多的白袍祭祀。
他们总是体面,矜贵,高高在上。
是谁在供养他们?
是埋头苦干,信仰神明,尊敬祭祀,向往圣塔的蜂族兽人们。
可是在当年神明突然消失后,横空出世的圣塔几乎就成为了兽人们唯一的信仰支撑。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楚遇轻叹了口气。
在越是消息容易封锁,越是封闭的土地上,宗教带来的影响就越是恐怖。
他穿越后最先遇到的就是一身狐狸反骨的莱希,接触到的兽人也都是受莱希影响,对圣塔祭祀嗤之以鼻的珈蓝公民。
但从蜂族的故事,和哔哔的最开始根本没想过怀疑圣塔的态度来看,不论是神明还是圣塔,在大陆的地位,在各个种族间的声名,仍旧是那么的不可撼动。
珈蓝,就真的像如同这个词的本意,在莱希这根脊梁的支撑下,成了一颗镶嵌在这片大陆中最后剔透的水晶,也是最后一片澄澈的湖泊。
“既然神明都不在了,那么谁又能确认那些所谓的神谕,是不是真的出自神明?”
楚遇的手指拢住下意识想逃的小熊蜂,虽然表情不忍,但说出的话仍旧严厉而不留余地。
“还是说,你只是想要一个神明存在的谎言?”
“不!祂的确在!”
萨米尔提高声音,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紧紧抱着楚遇手指的蜂足稍稍松开来,重重深呼吸了几下,萨米尔郑重而严肃地回看楚遇。
——可是,你真的回来了!
萨米尔张口想要说出那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在某种法则的作用下,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很久,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萨米尔只垂着脑袋,低低重复了句:“……祂在的。”
楚遇紧紧咬着唇瓣,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因为白天时候想要当个消息贩子的想法,使得楚遇无形中生出一种凌驾于原住民之上的优越感。
所以在面对哔哔的时候,楚遇不自觉带出了这种自负。
然而生活在无神论者环境中的他,站在一个想当然的角度来抨击哔哔他们对神明的信仰,实在是有些高高在上的自负和愚昧了。
毕竟他才是那个外来者,他并不知道这片大陆是不是当真降临过神明,之后又会不会再度迎来一位神明。
这场对话将楚遇刚刚萌芽的优越感再度按了回去,让他对这个世界的生灵重新生出该有的敬畏之心。
这是一片真实存在的,有历史有未来的世界,并不是他手机中片面而死板的游戏。
“对不起,哔哔,我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
有错就道歉,楚遇在家人面前半点犹豫和包袱都没有。
“原谅我吧,好不好?”
楚遇看着哔哔,眼角垂下来,神情柔软而内疚。
看着这样的阿遇,萨米尔心中满是喜爱与无奈,最终,他只能蹭蹭楚遇的手指,示意没有关系。
“那‘他’,又是怎么出现在石蛋里的呢?我是说……”楚遇犹豫了一下,“在我的印象里,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