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唤我一声小叔(62)+番外
其实,走到这里,她已经能够凭着胡厨娘几人传来的喧闹声知道了大概位置。就算没有人带路,她一个人也能轻而易举走到曳风亭。
可她偏偏没有这样做。
话音未落,前方疾速的脚步声骤然停了一瞬,随即又一次响起,且越来越近。
单听脚步的频率声,他走得好像比刚才还要快一些。
江朝朝正想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又一次映入眼帘。
夜色笼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莫名的,江朝朝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急切。
顷刻,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偌大的御花园,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低沉且带着些许自责口吻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没做多余的解释,只是向她表达了歉意。
“抱歉。”
“没关系,你回来找我了呀。”江朝朝的呼吸依旧不太平稳,带着急促,唇齿微张,胸脯起伏不定。
褚羡看了一眼,就迫切挪开了视线,“走吧,曳风亭就在前面不远处,马上到了。”
这一次,没有走在前面,从她手上接过琉璃宫灯,与她并肩而行。
直到曳风亭,江朝朝的呼吸都还很急促。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就安静下来。
甚至可以说,这一路行来,她的嘴巴几乎没有闲着。
好在,褚羡看着冷淡,语气却很和缓,没有一次让她的话头落地。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像一只被初初驯服、桀骜不驯的野狼。
后来,褚羡回想这一刻,也觉得不可思议。
往日里,他和旁的异性相处,从没有刻意迎合过别人的习惯,更没有这么多的耐心,连回答她随便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都小心翼翼,字句斟酌。
归根结底,他从心底里把江朝朝当成了一个曾素未谋面的亲近小辈。她的父亲生前照顾他颇多,如今他不在了,江朝朝又到了京城,他理应多顾及她一些。
褚羡如是想。
更何况,她生得乖巧,他并不觉得厌烦。单是想起她在澶州城的过往,他就心生怜惜,想要对她好一些,更好一些。
唯一让他觉得为难的,就是她这声‘惊鸿哥哥’喊得越发顺畅。
褚羡听着,心惊肉跳,注意力四散,时刻注意着周围,生怕附近的旁支小道上会忽然冒出人来。
再怎么样,他也算是她的长辈,与她不是同辈,这些话让外人听了去终归不太好。
忽然,不远处的竹林发出一阵突兀的窸窣。
褚羡骤然顿下脚步,锋利的视线投向一旁影影绰绰的竹林。
与此同时,行走在他身侧的江朝朝也发现了他的停顿,也跟着止了脚步,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她能够确定,这条路并没有错。可他为什么会忽然停下来?
她心中有此疑惑,便也直接问了出来。
“惊鸿哥哥,怎么不走了?”
江朝朝一开口,褚羡便默默收起了准备往竹林方向走去的念头。
他想纠正她的称呼,垂眸看着她专注且天真地望向自己的眼眸,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是这一刻,他忽然后悔没有在她第一次开口唤他‘惊鸿哥哥’时开口阻拦。
似是被她的声音闹到,三两振翅声传来,紧接着,两只喜鹊先后从竹林飞出,很快又隐入暮色。
竹林没了异样,褚羡忽而松懈下来:
见他迟迟不应,江朝朝只好又喊一声:“惊鸿哥哥?”
正如褚羡心中所料那般,不同于第一声,她这句‘惊鸿哥哥’喊得越发娴熟,完全没了最初时候的难以启齿和面红耳赤。
褚羡眉心跳了又跳,定定地望着她,看着她满脸都写着兴致勃勃,缓缓摇头,说:“没什么,走吧,前面就是曳风亭了。”
他终究不愿做那个败兴的人。
步履行进间,褚羡无声叹气。
而他身侧的江朝朝,虽然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却也没料到他在意的点是这个称呼,只是以为他还不习惯与她并肩而行,故而对他越发热情,势必要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坚冰融化。
破冰嘛,当然要亲和一点。
故而,之后的一段日子,她每次见到他,不管周围有人与否,她都会兴冲冲跑到他面前,仰着细颈,或乖顺、或灵动地唤他一声‘惊鸿哥哥’,听得他是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
一如眼下。
“惊鸿哥哥,我刚刚听上官姐姐说你还没下值就过来了,那你一定还没用过晚膳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刚好,我们在曳风亭支了炉子,准备吃热锅子,不如你同我们一起啊?”
褚羡神色微诧,他没有想到江朝朝会邀请他一块。诚如她所言,他的确还没用过晚膳。
可男女同席,终归是不太妥当。
正准备拒绝,垂眸瞥到她充满了希冀的眼眸,心头一滞,把即将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两日前夜半睡不着觉,去皇家猎场放马时猎到的那头鹿,又想起她大病初愈,薄唇轻启,道:“前几日,闲暇之余,我偶然间猎到了一头鹿。”
低沉清冷的声线伴着琉璃宫灯下摆的流苏敲击出来的清脆声响,在晚风的吹拂下灌入她的耳中。
上一世,江朝朝便知道,他的弓马娴熟,猎一头鹿不在话下。她更知道,他每每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亦或是闲暇无趣之余,总是会放马山野,策马狂奔。
只是那时,她只能做一个透明的旁观者。而现在,她能够与他并肩而行,能够亲耳听到他说起。这于她而言,已经很好很好了。
江朝朝安静听着,脑海里上一世他的身影和如今行走在身侧的这道身影逐渐融合,她的唇角也缓缓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