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辛弃疾义女后(255)
辛弃疾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半跪在莲心的榻边,按住她的肩膀。
一个强壮的男人,难得露出这样仰脸看孩子的期期艾艾的样子,“爹爹会替你找回来这场子的。一切都交给爹爹,好吗?”
“可这是...”
可这是我自己的仇,我应该自己报啊!
莲心想这么说,可看见辛弃疾满脸后怕憔悴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又不忍说出这样的话。
空气里静静的。
雪密密的,像棋子敲棋盘,闲闲把弄着窗牖。
和范如玉、辛弃疾比起来,辛贛坐的位置是离莲心最远的一个。
范、辛二人在榻边,而他坐在一边的一把椅子上,身上披着青灰色的外衣,长头发松松挽着。
很轻淡的颜色,在夜里。
今夜,他的人像画里淡淡的一笔墨痕一样,轻易就能化掉、淌进黑夜里。
但莲心是住在白昼里的人。
所以明明他的声音也很轻,但莲心就是能听见。
她的耳朵立起来,身子不自禁朝辛贛的方向倾斜,听见他讲话。
“...莲心今天好聪明。如果不是你觉出不对,始终在会客厅中留着,怕早就被他们扣押起来了,那么我要接走你就要难得多了。”
因为他在好奇一样地闲聊,声音听起来像是笑了,“这临场发挥的聪明劲是随了谁呢?”
别的还可以商量,一提到“聪明”二字,范如玉和辛弃疾的争夺斗志甚至能强过带湖庄园里养着的、要开饭时的看家大型犬。
范如玉赶紧认领,“自然是我喽!见着你爹爹的第一眼,要不是我急中生智骗他我骑马崴了脚,哪还有之后的我们和你们!”
辛弃疾也不服气,“胡说,明明是我更机智!若不是我找了理由,假托你家的马身子弱叫你来我家,你能那么快就喜欢上我吗!”
两人争论起来,忘记了方才的话题。
辛贛便施施然将二位请出了莲心的寝房,叫他们回自己卧房吵去。
其余的人终于离去了。
眼下,房中只余辛贛一人。
水仙在案上散发出幽幽的香,波纹在水面上轻轻摇曳。
莲心闻见今夜的风。
是清寒之香。
“当时我没有防备。”
辛贛探身过来,将她的被角掖好时,那一阵寒香愈发好闻,莲心胸中淤堵的那一团泥似的难受终于仿佛消散了些。
她看着辛贛,轻声道,“若是下次,我一定能有防备,不会这么轻易中招。”
“我们都知道。”辛贛颔了下首,轻声说。
他没再多接这句话,将被子掖好,又收拾起手炉,擦干净了,递给莲心,“手冷就拿上这个。”
莲心便接过来。
指尖一边描摹着纹路,她一边仍在喃喃:“但此招防不胜防。为了重蹈覆辙,我得好好想法子。”
辛贛仍坐回了方才所坐的椅子上,没有顺势坐在榻边。
但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看着莲心,那么明显,像在白昼里忽然出现黑夜的罅隙一样明显。
“想来你已有决断了。临安府内大家都知道,辛家的莲心小娘子最狡黠多谋,有难办的事,可以去一求。”
他十指对点,眼帘微微垂着,很平静,“就连深宫之中都已有这样的传言…你的决断,是什么?”
莲心看着辛贛轮廓秀美的眼睛。
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她胸中的块垒不知为何就消减了许多。她感觉好多了。
她是韩侂胄的敌人。
而不论是挑战还是被挑战的角色,她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和精神上的按摩。
每一次失败,只会让她看见自己的弱点,更加冷静,然后致力于寻找方法,来击破这一弱点。
如果能选的话,即便选择当老鼠,一只能在失败、被人追捕中逐渐变得机敏的老鼠,她也不会是一尊受到一点挫折就会碎裂的花瓠。
“这种事以后恐怕不会少,我需要明神香。但临安府内有所售卖的明神香都需要点燃;而无需点燃的又味道不重。”
从李月仙手里接过香药铺不过几日,莲心显然已经将其中的商品种类摸了个大概清楚了。
很难说这到底是由于超群的记忆力,还是太强的执着心,又或者是二者兼有?
辛贛看着莲心目光灼灼的样子,听她说,“怎么令明神香又不需点燃,又能有上好的效果...我一时半会想不出。但我一定会想出来。”
“你想做的事,从没有做不成的。”
说完了这些事,辛贛看了眼莲心的面色,“...难受么。”
并不思索或犹豫,他便将手背覆在莲心额上,试了试温度,“还好没有起烧。想吐么?有哪里不舒服?”
莲心说没有。
她又躺倒了,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辛贛,嘻嘻笑:“就是好饿呀...”拖了长声,去向他撒娇。
而在辛贛的眼神里,她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战栗。
明明之前说不需要别人安慰。
可为什么辛贛一这样问,她竟又感觉到无法言说的心软呢?
天地间白茫茫的,正下着小雪。
窗纸不断传来簌簌颤抖声,偶尔大些的雪块敲打声,以及油纸的振动声。
屋内偶尔有炭火毕剥的声音。
听见莲心的话,辛贛便起了身,去拿食物。
而就在辛贛起身离开的前一刻,莲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忍耐不住的情绪冲到头顶。
“...你什么时候回宫?”
是不是这一次又是匆匆的相聚,短短的几句话呢?
莲心小声说:“是不是天亮之前又要回去了?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