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辛弃疾义女后(288)
从唐琬身上,她学到了不要轻易相信郎君的情意;
从朱淑真身上,她学到了不要轻易相信郎君的人品诺言;
从韩淲身上,她则学到了不要轻易再认为古代男人拥有和她一样的思想的道理。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一切,要让她不管不顾地迈进感情里,和看着雾气茫茫的悬崖向下一跃而下有何区别,又谈何容易。
她做不到昏然失去理智,但理智又大声叫嚷着告诉她,她不能离开辛贛。
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拿疏远和冷落为自己鼓气。
每一次疏远,都只会叫他难过。
——他只要难过了,那就说明他还是很在乎她的,不是吗?
莲心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看着辛贛。在人群中看着,在他独处时偷跟去看着。
但她只是沉默着看,却无法说出道歉的字眼。
从不敢对人承认的事实是,她知道她在伤辛贛的心,她是屠宰手,她在拿着刀。
但没有人告诉过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竟是如此艰难。
佛门偈语,竟如此举重若轻么?
可人生和情意的重量仿若千钧,压在莲心的脊梁上,叫她手心里渐渐写不动轻盈二字。
勘破红尘的事,究竟是谁在做?谁的责任?谁的大才?
山间的夏日比城中幽静得多,泉水冰凉,飞溅出的水沫不断冲击着手、脚和脸。
辛弃疾新近找到了一处避暑的好去处,叫做“瓢泉”,领着一众人来到这里游玩。
水声将世界上的一切都掩盖住,也淹没了辛弃疾问莲心的话。
“你跟你哥闹别扭了?”
“就是你们审问我和三哥的那时候嘛...我当时多想了些事,他不知怎么的,好像就不高兴了。”
实在是憋闷,莲心和二娘说过却仍不觉纾解,没有法子,只好没太抱希望地与辛弃疾交代了,一路踢着石子出神,一路走,“爹爹,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
“当然没有!你本身来到家里也没有几年,有顾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再说了,你小心谨慎,还不是太过害怕失去我、你阿娘和三郎的缘故么,对吧。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莲心说得云山雾罩很隐晦,但以辛弃疾的灵醒,早就拼凑出了全部真相,闻言却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拍莲心肩膀,“用不着非顺着他走不可。你又没错。”
——什么意思,爹爹竟不怪她叫三哥难受?
听到这话,莲心灰暗多日的双眼终于一亮,抬了头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
人声嘈杂,莲心和辛弃疾的对话混在其中,非得凝神细听才能听全不可。
范如玉终于听完了二人对话,收回探向前的脖颈,这才想起来身旁的辛贛,回答他方才的问题,“飞蛾扑火,你已经做到足够了。不可能一个人一直逃,还非要另一个人一直追不可吧。人人都有尊严的,再继续下去,还要怎么样呢?”
辛贛说:“总怕是我做得不够,所以才没有结果。”
“要是必须做到一定数才有结果,这样的感情,也长久不了。你们又不是在考科举。”
范如玉道,心疼地按按他的手臂,“何况,难道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瓢泉不算太大,四人两两凑在一起,绕着泉水轻声说话,没多久走着走着便狭路相逢。
两两相对,莲心垂下脸不看辛贛,辛贛也挪开了视线不看莲心。
倒是对面辛弃疾怒瞪着辛贛,有些不满的样子,范如玉便也拿眼刀一阵阵往莲心身上飞。
一时泉边寂静无声,只有目光交锋碰出的火花仿佛呲呲作响。
——谁的孩子谁心疼,这两个小祖宗到底在闹什么?
当然,因为旁边尚有客人,眼神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有客人问,辛弃疾来到带湖就是为了幽静,但眼下水声滔天,哪里能得到清静,辛弃疾被问住了,辛赣代他答以“蝉噪林逾静”,辛弃疾哈哈笑,十分高兴;
一旁家眷则跟过来,和范如玉打听近日疯传的有关韩侂胄和莲心父亲往日恩怨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被莲心以一句“相由心生,你心里是什么就只看得到什么”震退,范如玉大为叹服,不禁眉眼弯弯起来,撞撞莲心的肩膀,搂着她朝前走去。
泉水汩汩从脚下流过,四个人也像水流一样,聚在一起,打散打乱了,又纷纷两两分开。
“...你说得有理啊,若不经火炼,怎知是真金?若是真金,也必定不畏惧火炼!”
话题拐到方才的事上,本是想说服莲心的,没想到却反被她说服了。
范如玉大彻大悟,把拳头击在手心里,坚定不移,“真是险些被三郎骗过去...莲心,阿娘支持你!别听你哥瞎说,你就是该多考虑考虑,才好做决定。不然万一日后出了岔子,他一个郎君好脱身,又本就是和兄弟姐妹有血缘关系,你却怎么和家里其他人相处?...”
莲心便赶紧抱住范如玉的腰,甜甜卖乖道:“阿娘真的不怪我?”
看着莲心这么乖巧的模样,范如玉难得慈母心大涨,与莲心同仇敌忾,气涌如山:“说的什么话,就是责怪,也应该责怪他才对吧!他难受归难受,难道不知道你的顾虑?就这样露出来是什么意思,故意的么!叫我的心肝多为难,多委屈啊。”
说着心疼地抱住了莲心,好一顿揉搓。
而同时的另一边——
“——是啊,你也是爹爹的心肝啊!爹方才不好,鬼迷了心窍,你千万别把话当真。”
辛弃疾听完辛贛的一番陈述,几乎要痛哭流涕了,搂着辛贛,一边走,一边赌咒发誓,“爹再也不会替她说话了!她也是的,明明自己开口说的要人喜欢她,真被追逐了却又躲闪不及,有多伤人心难道不知道吗!三郎,爹日后一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