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108)
是一尾璀璨的金鱼在池水里嬉戏,两颗大眼珠俏皮得很,时下年轻人会喜欢的款式。
走到哪都逃不了刺绣。
李莱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我绣的不好吗?”阿姐仿佛能听到她的心里话似的,两道稀薄眉毛像池子里纠结的水草,拧成一行,轻声细语地说。
“阿姐的锦鲤好漂亮,让我想起了我妈妈。”李莱尔用指尖轻抚每一处丝线的弯绕、折叠之处,悠悠地说,“她以前就是靠刺绣,撑起一个家。”
偶然间的倾诉像石子投准了小水坑,啪的一下水花四溅。李莱尔的双手被牵到阿姐的手心。
“假如没有这场洪水,也许我们一家还能多点营生。家里条件没有特别好,孩子的父亲外出打工了,我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白天务农回来,只能学着山上其他女人做点这些小玩意,担到村上,还能卖出去一些零钱……现在东西都泡发了……”
“山上学着这些的人多吗?”李莱尔绕了几步跑到小女孩身旁,书桌上是摞得整齐的课本,细心包了塑料封皮,首页誊写正正方方的名字,她跟孩子借了一张白纸和油性笔,刷刷地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推到阿姐的面前。
“等过了几天,阿姐可以试试联系这位负责人,老板我认识,他们最近打算搞一个新工坊,联合线上直播的形式。”
阿姐犹疑地接过纸张,“直播?那不是要被村里的熟人见到,我……我不行的。”
“这只是其中一种形式。只要赚到钱,不怕大家不羡慕,最重要的是尝试改变,有一就有二,得迈出去,才能看见生机。”
没什么可以失去的,索性豁出去。
她的眼睛铮亮,引得时崇跑过来拧了拧她的脸颊,“可以吃饭啦。”
李莱尔拍开他的手,领着小朋友布置餐桌。
“阿姐,你可以试着看看,小莱很靠谱的。”时崇望着李莱尔牵手孩子的背影说。
直到晚上九点多,山民普遍早已熄灯休息。阿姐家淋浴专用的热水器坏了,李莱尔乘着邻居家的空出来,才去洗澡。她爱干净,仔细浣洗完头发已经是十点钟,回到时,时崇揣着兜在阿姐家门口来回踱步。
李莱尔问他,“你这么快洗完了?”
时崇答,“我洗的是冷水。”
“你自己一个人洗的?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
“肯定自己洗,刚刚让你帮我,你说你没空。”
“……”
李莱尔无视他的玩笑,跨进门,往深里走,走了一半发现时崇不见了,扭过头去,“不睡觉吗?”
时崇跑到李莱尔的身边,主动牵住她的手,得意地看着她,“阿姐说,只有一间房。”
“那一起吧。”李莱尔跑到时崇身边,两只手圈绕他的左手臂,挑衅他道,“反正我们是夫妻。”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铺,时崇的体格光躺在上面就占了一半空间,他掠视一眼地板,“要不我睡地上吧,只不过现在十月份的天气半夜可能会乍凉,我的手臂……”时崇话说得委婉,表情却是志得意满。
“那老公,您睡上面,我睡下面?”李莱尔拽着枕头要往地板丢。
时崇迅速抢过枕头,“我们两个挤一挤就好?欸你刚刚叫我什么?”他笑出半声,也给吞回喉咙里去,假装不在意。
“哎我刚刚叫了什么吗?可能是你听错了吧。”李莱尔从时崇手中抽走枕头,扬起的长发扫过他的手指。
“你的头发没吹干,就要睡觉吗?”时崇拉住李莱尔的手。
“我好累啊,想先睡觉。”李莱尔使劲撒开时崇的手,没想到他抓得更紧了。
“我帮你吹,不吹干的话会感冒的。”
时崇牵着李莱尔坐在书桌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吹风筒,对着空气先调好档数,他勉强伸出右手手指遮挡风口测试温度,风渐渐热起来,左手持着风筒朝李莱尔半湿的头呼呼呼地吹干,右手指尖轻轻摩挲她的乌发。
李莱尔看起来是真的困了,她面对时崇不停打呵欠,眯紧了眼不住点头,下巴一顿一顿,最后一下刚好把脸砸在时崇迎上去的小腹,就这么靠着不走了。
见她疲困到打盹的样子,时崇的心瞬时软化了一块。
持续吹了二十多分钟,风筒按键推灭的瞬间,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他有点不习惯,这个世界纯粹得只有他和她。
窄窄的一张床,刚好容纳时崇和李莱尔肩并肩平躺的宽度。为了不摔下床,他们两个只好都侧着睡。
数次艰难翻身,时崇最后还是转向里面,盯着李莱尔的后脑勺发呆。
窸窣一声,李莱尔将将转过身来,他立马闭上眼睛。
眼皮外泛起微微凉意,李莱尔对着时崇的眼睛吹气,“你睡着了吗?”
“睡不着。”时崇睁眼,李莱尔得逞地笑了,眼珠是干净的黑,是阵法,要将他完全吸进去。
他敞开双手,凑近李莱尔,“兔兔,抱抱。”
李莱尔钻进他怀里,他克制不住自己,亲昵蹭她的脸,直到她被逗得咯咯笑,说,“胡子,胡子,好扎。”
他才松开她,继续用他的眼望进她的眼里。
李莱尔继续施咒说,“我爱你。”
他就此彻底成为她的一味药引。
医她也医自己。
纸糊的窗户挡不住如水的月光流淌了一地,时崇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与李莱尔对视了一瞬,便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心里有很多爱,然而不用再全部掏出来给对方看了,此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算,此刻他们就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