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的人(25)
骆星照例起了个大早,轻车熟路去食堂一楼的工具房领工具。
她有去年的经验,脚上穿了双中筒的橡胶雨靴,领了手套、草帽和镰刀。
去晚了的人选择少,只能拿别人剩下的。
没走几步,碰上江家显他们一群人。
裘柯笑话骆星的打扮:“你干嘛呢,架势还挺足。”
骆星被长袖长裤遮挡严实,草帽挂在腰间,走起路来,雨靴鞋底磕着青石板的动静格外大。
她懒得搭理裘柯。
王宁甫把她叫住:“阿星,雨靴在哪儿领的?”
骆星:“自己准备的。”
江家显起床气没散,喉结旁鼓了个蚊子包,手抓了抓。他烦躁地瞥了眼骆星脚上黑乎乎的橡胶鞋,问得理所当然:“我没有?”
骆星抬高脚背,“样子丑,穿着又闷,我就带了一双。”
江家显抓了把头发,语气不悦:“没良心。”
只有裘柯感到莫名其妙:“你们都想要?不就一双丑不拉几的橡胶鞋吗。”
江家显看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蠢货”,他没张嘴,但裘柯感觉自己被骂了。
食堂窗户开了一排,屋檐下风铃清响,附近山林中打野的狸花猫悄然蹿上石栏,踱步过来。
江云宪端着粥碗站在窗前,远远注视着那群人。
脚踝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缠上,发痒,他低头看,一条虎斑纹猫尾巴正在扫荡来扫荡去。
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猫眼,下巴颏有块云朵状的白斑。
这边的野猫不怕人,经常过来觅食。
广播里响起老魏的声音,催促众人尽快集合,进行大扫除。
行动起来,裘柯很快知道自己刚才笑话骆星的行为有多傻逼。
山中草木多,晨露重,在后山坡穿梭几个来回,鞋面就被洇湿了大片,绊了一裤腿的水,众人没多久就嚷嚷着要回去换裤子和鞋袜。
骆星握着镰刀待在北面的小山坡除草,动作没多快,至少像模像样。
老魏路过时还夸了两句。
等太阳逐渐往正中移,暑气升腾,骆星也开始躲懒,坐在两棵大芭蕉树下休息。
她摘掉笨重的雨靴透气,旁边有条潺潺小溪,是自山林深处引下的泉水,清澈见底。
骆星捧起溪水洗了把脸,顿感清凉。
国学馆这么大地盘,老魏做不到时时刻刻守着,巡逻也有间隙。两小时后,陆陆续续有人开溜。
江家显他们早不见了人影。
夏榆不走寻常路,人都走了,她才来。柠檬黄渔夫帽,橄榄绿防晒衣,搭配大墨镜,捂得严严实实。
她来了后东张西望,没找到王宁甫,只看到骆星。
骆星的肩膀和头发上粘了草屑,莹白皮肤被热意蒸出绯红。赤脚伸进溪流里,浅浅的水面吞没脚踝,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露出外面。
夏榆走过去,“我哥他们呢?”
“不知道,他们又不归我管。”
骆星抬肘用衣袖擦了擦下巴,慢吞吞的声音透着劳动后的疲惫,“你来得太晚了,杀人放火都干完了。”
“我可没偷懒!”夏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说着说着,还开始委屈:“早上起床就头昏乏力,王医生说我应该吹空调吹感冒了,晚上山里气温低。”
骆星敷衍道:“哦。”
她从溪水里收回脚,甩了甩水珠,直接用衣服下摆擦干。
夏榆立即嫌弃后撤,眼睛瞥到山坡下的空地。
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在扫地,扫帚唰唰唰刮着水泥地,荡起灰尘,枯枝落叶、石子沙砾、晒干的碎泥慢慢聚拢,形成小堆。
重复的动作,随着肩膀和手臂的抬起下落,绷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浅色棉麻衣料下若隐若现。
夏榆观察着他,指着人影问骆星:“他就是那个跟江二哥哥不对付的人?”
骆星拧开水壶,灌了口水,“是,你有何指教?”
“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嗯。”
骆星表示肯定,没昧着良心撒谎,事实就是事实。
“裘柯说他是江二哥哥的兄弟,你觉得他们长得像吗?”
骆星靠着树干,歪着头远远地打量,“不像吧。”
她收回的视线忽然落到夏榆头上,眼珠像循着某根线,上下移动。
夏榆被她盯得恼火,“看我干嘛!”
骆星指着头顶垂下的芭蕉叶,“有只蜘蛛……掉你头上了。”
“啊!!!”
随着“蜘蛛”两个字吐露,夏榆原地起跳,脖子以上僵硬得像被水泥封铸,罩在渔夫帽下的脑袋动也不敢动。
哭丧着脸,表情扭曲。
骆星忍笑,揪了片虎耳草的叶子,身手敏捷地逮住跳蛛,捏死。
裹着蜘蛛尸体的绿叶恶作剧地往前递,又引来第二波持续的海豚音。
夏榆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山坡下的人。
骆星嘴角的坏笑还未褪干净,不经意间侧目,江云宪停了扫帚,正仰头看着这边。
对视片刻,江云宪无事发生般撤走了目光。
他从身后摸出盒火柴,擦燃,细长的木梗亮起微弱火光,扔进等待焚烧的落叶堆。
草木燃烧的味道被风吹上山坡。
夏榆从蜘蛛的惊吓中缓和,愤怒地冲骆星大喊大叫。
骆星拿起草帽挡脸,躲开她的音浪冲击,“我刚才救你一命,你最好知恩图报。”她径直往宿舍去,橡胶雨靴砸地,重重的,像一阵急雨般离开。
空调16℃,关上门,躲清静。
骆星躺倒,闭着眼睛,酸软疲乏的四肢被磁力吸附在地板上。
享受不到十分钟,广播里再次响起老魏威严且充满怒火的声音。溜走的人那么多,不被发现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