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的人(75)
怕她受伤。
章连溪静默片刻,面容隐在昏暗里,没再提丈夫,只是对骆星说:“晚饭不用叫我,我再睡会儿了。”
“白色行李箱里有给你带的礼物,自己去拿。”
骆星说了声好,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她在旋转楼梯上看见刚提到的孟达,他的秘书也在。两人刚进屋,边走边聊,还在谈公事。
孟达也看见了骆星。
骆星下了几步台阶,露出模式化的乖巧笑脸,主动打招呼喊人:“姨夫。”
孟达长相儒雅,一身西装革履精英做派还没卸,“星星在家啊,你小姨呢?”
“她刚回来有点累,想先补觉,说吃饭不用叫她。”
晚餐桌上,孟达再度出现时已经换下了西装。
他拉开椅子坐下,用公筷给骆星夹了菜放她碗里,温和地问她在初中过得怎么样,成绩如何。
骆星噎了噎,咽下嘴里的菜心,才说自己在星岩读高二。
孟达微顿,继而笑着说岩中是个好地方。
“岩中……”他略有所思,回想着,突然不确定地问,“江家的和王家的是不是也在岩中?”
“江家显和王宁甫在岩中的国际部。”骆星说,“我在本部,都在同一所学校,但碰到的机会不多。”
“江家另外一个……”
“江云宪吗?”骆星接话,“他也在岩中,跟我同班。”
“倒也是巧。”孟达说。
三言两语的说完,没有了其他话题,骆星很快吃完离桌,去找章连溪说的礼物。
章连溪外出带回的东西堆在二楼西侧的一个房间里,还没整理,骆星打开门看见好几个箱子和大堆购物袋,32寸的白色行李箱有两个,一个纯白,一个米白。
骆星抓住离门口更近的米白色箱子。
箱子密码是章连溪惯用的那个,开锁之后,里面被过度挤压的衣服和杂物蓦地弹出来喘息。骆星大致翻看了下,没找到礼物。
正打算合上箱子,留意到压在箱底的一沓纸。
不像购物清单,拿起来看,发现是就诊单和各种检查单,还有长长的药方。
骆星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一张一张往下翻看。
走廊另一头的卧室里忽然传来争吵声。
骆星扔下手里的单子转身出去,两个正在打扫的佣人停在拐角面面相觑,骆星掠过他们,往争吵的声源处走。
主卧室的门没关严,漏了条缝,冷白如霜的灯光往外延伸。
一声凄厉的质问在空气里爆开,章连溪的声音尖利地打着颤:“孟达,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没有变吗?!”
“那你让秘书把这些天的行程!一天24小时的行程都发给我!”
面对妻子的质问,压低的男声有几分气急败坏:“你别无理取闹!”
孟达被拖住、拽住,衣领勒得皮肤生疼,像被一根麻绳套住了脑袋。他蹭得升起怒意,用力拨开、甩开,再顾不上体面。
章连溪边骂边撕打,多年不用的市井泼辣劲儿死灰复燃,话题跳跃极快,从两人恋爱细枝末节处产生的龃龉,到婚后的各种摩擦将就,最后带着哭腔的话揭开了两人之间最大的症结——
“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不适合要孩子就先不要,慢慢调理身体,有你在,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结果现在倒好,你迫不及待在外面找人去生了!”
“章连溪!”孟达陡然提高的声音带着警告意味。
但是没能遏制住章连溪最后半句脱口而出的话:“道貌岸然,满口谎话,你真的让人作呕!”
“啪——”
骆星推门冲进去,看到的就是这幕,章连溪被一巴掌打得头偏,身体也随之歪了下,重心不稳地撞到床头柜。
一堆东西被碰倒了。
叮铃哐当。
“我……”孟达语言表达紊乱,登时涌现悔意,无论如何他不该动手打人。
他伸手去扶章连溪,被突然出现的骆星猛地一把推开。
孟达不设防,竟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骆星防备他,挡在章连溪面前。
是一种绝对维护的,要跟人拼命的姿态。
孟达无法靠近,踌躇地解释:“星星,我不是……”
“你别过来!”
骆星吼道,捡起地上的台灯,握在手里当武器。
她眼睛赤红一片,全身血液直冲向颅顶,整个人绷成一根快要断的弦。
孟达被她眼里的恨意愕住,一瞬哑然。
僵持片刻后,孟达说什么也没用,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卧室房门关上,骆星回头看章连溪,她脸颊上浮现清晰的红色指痕,根根分明,像被烙铁印上去的。
骆星想碰不敢碰,手指瑟缩了一下,像感同身受被打疼了。
她叫了声小姨,嗓子是哑的,扶着章连溪坐在床上。又下楼去拿冰袋上来,给章连溪敷脸。
许久,章连溪从情绪里缓过来了些,骆星喂她喝了水,吃了药,才让她躺下。
“小姨晚安。”
骆星给章连溪盖上被子,把床头柜上碰倒的零碎物件全部归位,摆放好。
关灯,合上房门。
整个过程,章连溪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沉沉地闭着眼。
走廊壁灯洒在地板上,骆星关门的手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像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她坐在门口守着,没有走。
手里的冰袋浸湿了手掌,将血液冻得凝固,她恍惚着,仿佛回到四年前的夜晚,那天章连溪与孟达起了争执,章连溪不慎被推到,裙底流了一大滩血。
章连溪被送去医院,骆星没能挤上救护车,谁也顾不上她,她被落在家里,一直神经质地盯着那滩刺目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