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的人(9)
骆星站在廊下往外望,溟蒙天色下,水雾缭绕的小厘山宛如一座寂静的孤岛。
她想到和江家显的争执,颇感头疼。
脚尖勾起门背后的足球,颠了几下,发泄似的玩了起来,独自从这头踢到那头,一个人来回折返。
江家显和另一个男生的身影是骤然闯入雨幕中的。
骆星脚踩足球,在檐下驻足观望,看着他们一个不要命似的往前跑,一个在后面追,警察捉拿犯罪嫌疑人的架势。
江家显得手,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往回拖,反被撂倒,摔到地上,前所未有过的狼狈。
今年小厘山扩建食堂,东南角的新楼刚完工不久,剩余的建筑材料还没处理干净,积压着小山包似的水泥和沙堆,被一场雨搅合得泥泞不堪。
两人滚在泥里撕打,一拳比一拳狠。
江家显的脸磕在地上,吃到满嘴泥沙,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对方趁机挣脱了,爬起来就跑。
雨水冲刷在脸上,江家显快要睁不开眼睛,扭头朝还在观望的骆星吼道:“快过来帮忙!!!”
“艹!”江家显骂了一声,啐掉嘴里的沙子。
“拦住他!”
即便隔得远,骆星也能感觉到江家显眼里的怒火。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如果骆星真的放任不管,等下这把火就得烧到她身上。
骆星一贯识时务。
脚腕扭了扭,没想太多,脚下奋力一踹。
她踢球准头一般,向来时灵时不灵,多少有点儿听天由命的意思。
飞出去的足球在半空划出条抛物线,如有雷霆万钧之势,重重砸向那人的脑袋。
几乎正中靶心。
他整个人往前栽下去,砰地砸在地上,泥浆水花飞溅。
骆星顾不得撑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雨中,走近后,低头打量地上的人,问江家显:“怎么回事?他谁啊?”
江家显满身泥污,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息不稳地一脚踩住地上没力气再爬起来的人,“狗杂种。”
骆星看见那人埋在泥沙里的脸轻微地抽搐了两下,像濒死之际挣扎的鱼。
这是骆星第一次与江云宪见面的场景。
她尚且还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提前站定了名为“江家显”的阵营,他们注定成为敌人。
江云宪因为轻微脑震荡陷入短暂的昏厥,在意识消失前,他艰涩地眨了一下眼。
抱着足球的女生五官被雨水迷糊,自上而下的俯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记得她冷淡而疏离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传来。
她问江家显:“现在怎么办?”
那声音似乎还带了点笑,“总不能就地埋了吧?”
顷刻间,雨又变大。
蒲公英一样绒绒的雨雾变得汹涌盛大,蔓延成白色火海,融化着绿意盎然的小厘山。
天空响起几道闷雷,起风了,无数的树啊草啊灌木啊荆棘啊,被吹得癫狂呜鸣。
第4章 禁闭“他躺了三天,病刚好就想跑。”……
人没活埋,被路过的王医生带走了。
下午两点半,国学讲坛开课。
今天讲儒家发展史,老先生姓赵,在业内赫赫有名。大师级的人物,也就江家的国学馆能让他每周特地腾出两小时进山讲学。
骆星在宿舍快速冲了澡跑来占座位,十来分钟后,江家显姗姗来迟。
老先生不喜欢点名清查人数,沉浸在自己的讲堂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迟到的江家显。
教室人满为患,只剩骆星旁边的空位,江家显弓着腰坐过去。
他来得匆忙,头发还湿着,浑身沾染沐浴后的水汽。洗掉脸上的泥污后,嘴角的淤青变得很明显,横在桌子上的手臂有几道擦伤。
骆星有一肚子疑问,但憋住了,什么也没说,佯装努力听课。
江家显望着前方大屏幕,像是非常认真在听讲,只留给骆星半张拒人千里之外的侧脸。
一节课下来,老先生滔滔不绝,激情澎湃。
不知不觉中开始拖堂。
骆星注意到江家显有点急躁地看了两次手表。
这时前一排的两个女生注意到了江家显脸上的伤,频繁回头,似乎有什么想问,但看江家显臭脸,又不敢问。
台下渐渐多了各种说小话的声音。
老先生宣布下课,那声音顿时像水波往外扩散。
江家显走得很快,骆星合上手里的教材,跟了上去。
江家显走的是连通医务室的长廊,两侧和廊顶爬满了葡萄藤,遮蔽掉本就微弱的天光。
骆星在拐角处被江家显抓住手腕,逮了个正着。
“鬼鬼祟祟干什么?”从中午开始,江家显整个人都处于低气压中,说话也像在质问。
“我去医务室看看。”骆星说起来有点心虚,毕竟是她一脚足球把人放到的。真要有个好歹,她脱不了干系。
“他人怎么样了?”
“死不了。”江家显语气冰冷。
从“狗杂种”到“死不了”,骆星觉得今天的江家显很怪,易爆易怒。他平常也有少爷脾气,但没这么偏激。
最终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去了医务室。
小厘山设施完善,配备齐全,医务室独占一层小楼,请了两位医生坐诊。平时遇到的顶多是中暑或者感冒的学生,今天突然意
外情况,接收了一位特殊病人。
王医生见江家显来了,指了指里头的房间,“人十分钟前醒的,还在输液,还没完全退烧。”
“他发烧了?”骆星问。
“烧到39℃,”王医生说,“生病还淋雨,还打架,你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