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恒星降落之夜(173)
车子驾驶室的车窗依然降下来,但
已经看不到林也的脸,只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从车窗伸出来,在月色下白皙如玉。那只手里点着一根烟,烟头一星一星闪烁着黄光,缕缕白烟浮上夜幕。
林也一直看着宋鹿的身影被大楼所吞噬才开车离开。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宋鹿,他按了方向盘上的蓝牙按钮,接通电话。
“林也,你什么时候才能戒烟?”
林也笑,“最后一根,保证是最后一根好吗?你把我喂饱了。我就不抽了。”
“不许抽了。无赖。”宋鹿把电话掐断了。
林也笑意更浓,黑眸在刺透前挡风玻璃的城市灯光中显得更加璀璨深邃,他右手摸上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怀念上面她的体温、她的味道和她的**。才分开,就又想她了。
下周为期7天的外出假是整个夏训里唯一的长假,从下周五开始放假,一直到下下周四假期结束。地方队里的运动员不一定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其中有从小在申港中小学借读的,有户籍迁到申港各所大学里的,也有从同级别的省队里借调过来的。
运动员的护照统一由队里保管。正常情况下,运动员离市要提前半个月打申请报告。出国更是要提前一个月申请,队里审批通过了,才会把护照发回本人手里,且说明必须在申请的时限内重新上交。
这7天的外出假在队员们自己嘴里就是“归省探亲假”,统一批假的函会提前一周挂在射运中心网站上公示,因此,在此假期内,队员们可以自由离开申港,不需要再走申请和审批的烦琐流程。
有“归省假”这个胡萝卜在骡子队前悬着,队员们都觉得有了大奔头,个个干劲十足。7天的加强训练没有一个人叫苦,就怕不小心犯错被取消这来之不易的外出假。
这么多年的夏训带下来,教练们已经带出经验,放假前,队里的射击水平会被推到新的高度,有可能且只可能是夏训的至高点,队员回来后必变懒骨头,一个个水平下滑得像自由跳水。
宋鹿周四晚7点到家,一进家门,就发现宋绫在厨房和桃姨一起煮晚饭。宋鹿洗了澡,换好睡裙和睡袍,靠在厨房门口的门框上,看宋绫给炉灶上的炖锅调味。她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见过妈妈下厨了。
这样的场景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出现在梦里。
亲眼所见,竟然觉得很美。
宋鹿感觉到脚踝有什么东西在一拱一拱,痒痒的,她一低头,看到小猫蛋蛋橙色的毛脑袋出现在脚下。她弯身,双手抄到蛋蛋前爪腋下,把蛋蛋抱在怀里。蛋蛋翻着肚皮,被她撸得“呼噜噜”开摩托。
宋绫尖尖的食指捻下雪花般的细盐到汤里,在水龙头下冲干净手,用擦手巾擦干,转过身,看到宋鹿抱着猫,眉头轻轻一皱,“都要吃饭还抱猫。猫毛飘得到处都是,也不嫌脏。记得吃饭前好好洗手。”
宋绫从厨房走出来。她只负责调味,其他的事都是桃姨做。宋鹿给妈妈让路,继续和蛋蛋玩。小猫不一会儿就被玩烦了,勾起拳头和宋鹿对打,催着她把它放下来。
宋鹿放下猫,余光扫到沙发缝里一只黑色的男士领结,显然是林也的。她跪倒,伸手把领结掏出来,上面没有灰,看起来是今天才丢在那里的,上边都是蛋蛋的牙印,肯定是被蛋蛋从衣帽间衔出来玩的。
宋鹿想林也肯定也不会戴了,干脆给蛋蛋系上。她趴在地上追了蛋蛋一会儿,终于捏住它的后脖子皮把它逮住。
宋鹿盘腿坐在地板上,把蛋蛋翻肚皮夹在大腿中间。蛋蛋很乖,收着爪子,四只肉垫像拳头一样捏着,趴手趴脚,尖耳朵往外展开,金色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不像猫,活像只任人宰割的棉兔子。
宋鹿给小满蛋蛋系上领结,把它翻过来放到地上。蛋蛋伸出粉舌头舔了几下脖子上的领结,舌头上的尖刺剌住娇嫩的稠料,没一会儿领结就抽了丝。蛋蛋很快习惯了自己戴领结,跑到一边玩起了猫抓板。
宋鹿拍了一张蛋蛋的照片发给林也。
宋鹿抓着手腕,拨开袖子一看,接触猫毛的地方又长疹子红了一大片。队医给她的建议是少吃过敏药。所以,宋鹿决定今天忍一忍,看看她的脱敏策略有没有奏效一点。
宋绫看到了宋鹿脖子和手腕上的红疹,也看到了她不断用手去抓疹子,“别用指甲扣,指甲里有细菌会感染留疤的。一会儿让桃姨给你涂点炉甘石。是不是寝室里的被单被子太脏了。拿回来让她们洗。”
妈妈不知道她猫毛过敏。
宋鹿听着一怔一愣。这些话听起来是妈妈会说的那些话。她立刻觉得自己这么想很傻,什么“是妈妈会说的”——这是废话,宋绫就是她妈妈。只是,这些话更像是别人的妈妈会说的。
她有种陌生的、久违的、令她不安的异样之感。
宋鹿的脑海里又出现那个几十年难遇的南方城市的大雪天。她发着高烧,妈妈带她刚从医院回来,她的手塞在妈妈温暖的手里,走到小区的儿童活动区的时候就看到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
妈妈仰头看雪落下的天际,一颗一颗像盐巴的雪沾在妈妈水蜜桃一样的脸上。妈妈蹲下来,笑着给捂手哈气。然后,就听到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到停好车的爸爸向她们走来,手里拿着正要抓拍这个画面的手机。
妈妈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沉甸甸的有力。她们挤在一起,哆嗦着朝爸爸的镜头笑。小孩子的记性总是很差,到了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记得那时候是怎么生的病,也完全忘了当时难不难受、冷不冷,只记得,那时她很开心、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