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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恒星降落之夜(200)

作者: 垚先生 阅读记录

“鹿鹿的手机不通。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这通电话。你错过她的前七年,我却见证了她孤身一路走来,有多辛苦。她的确有很多缺点,可我有时候就想,要是我身处她的处境,我就能活出所谓的自信、洒脱、坚定、锋芒毕露的自我?未必。活着就算不错了。活着就是最大的勇气。林也,好好爱她。拜托了。”

像是有一双柔软却无情的手刺进他胸膛抓住他的心脏,手抓着心脏挤压旋转,疼!疼!疼!唾液在口腔里剧烈分泌,堵住了喉咙,让林也只能发出一个哑哑的气音:“好,交给我。”

林也冲出电梯厢,奔入酒店大堂。

酒店大堂在他管理下整洁干净,只有地上有突兀的水渍。林也低头,观察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蜿蜒成小溪的水迹,顺着痕迹走了七八米,发现水迹突然糊成一圈圈,失去了宋鹿的踪迹。

一个保洁正弯身用拖把拖湿答答的地。

林也抓来酒店员工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晚礼服浑身湿透的女人。

一个狼狈又美丽到妖冶的女人身影在酒店员工脑海里一闪而过,实在太诡异,他想不注意到都难,立刻说:“有。去露天泳池方向了。”

林也跑向通往露天泳池的走廊。他推门出去,看到一汪湛蓝的、波光粼粼映着月色的池水。池水里飘着几片落叶,水池上面有苍蝇、蚊子、蛾子之类的昆虫在绕圈飞舞,看起来不太干净。他第一反应是明天要让酒店经理立刻整改。转念,就被他自己这个想法弄到破大防。

他是来找人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劳什子酒店整改?

新月如钩在天,碎星似眼睛在幕。

林也环顾露天泳池。这是个葫芦形的大泳池,泳池边缘间错竖亮堂的路灯,设藤制躺椅。再外围是修剪得当的灌木丛。因为是深夜,池内池外空无一人,根本不见宋鹿的身影。

她藏到哪里去了?

不会——

林也狂奔到泳池边缘,心惊胆战往池内看一眼。

还好。池水清澈,一览无余,水里肯定没有沉着或浮着一个人。

林也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啮齿动物在啃饼干。他听音辨方向,渐渐听出来那是女人的哭声,因为压抑着,所以听起来很轻很碎。

还有谁会在静谧如水的夜里躲起来哭?

自然是宋鹿这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林也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丛后面找到了抱膝而坐的宋鹿。

宋鹿耸动着肩膀,明明已经察觉了林也的靠近,还是把头埋进膝盖里。她头发已经不滴水了,湿成一条条粗绺挂在脑袋上,像是西边少数民族的编发。她青白的头皮露在外面,两个发旋都消失不见了。

他把人害得连两个发旋都遭了殃。他明明还要认它们作前世今生的记号,下辈子靠它们再续前缘呐。他认罪。他伏法。他赎罪。

林也蹲在宋鹿身前,他小腿极长,蹲下来很不容易,身体会不住摇晃,只能靠踮起脚尖维持平衡。他伸手理着宋鹿的湿漉漉的头发。

“是我错。对不起。我不该发疯那样对你。我不给自己编理由,我就是个混蛋。我不要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S的事,我没有遵守约定。是我没有说到做到,是我没有努力去争取她的同意,你生气也是理所应当。我用我的生命保证,我和S只是朋友和商业伙伴的关系。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你再给我几天时间,你要的答案我会给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宋鹿渐渐放出声大哭,哭到打嗝、打噎、犯恶心。

林也哀求她:“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以前都不哭的。”

宋鹿的哭声在最后一声“呜”中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眼眶里包着一汪盈盈的泪控制着没有落下来,哭哑的嗓音说:“林也,你不能那样子。我害怕。”她的眼眶再也包不住泪,泪珠子大颗大颗滚下腮。

从发泄情绪的有声的哭变成委屈的闷哭。

那还不如大声哭呐!

至少是一种宣泄。

林也心拧成麻花,上来捞宋鹿的腰,“是我不好。”

宋鹿双脚同频同幅度扭动,让身体刚好躲开林也的手。

宋鹿张开朦朦胧胧的眼睛,“你把眼镜脱了。别再让我看到那张脸。长那张脸的人不可以碰我。”

林也虽然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但他现在哪里还敢反驳和追究,他扯下眼镜丢在地上,脚步一挪,脚尖翘起来无情落下,“噼里啪啦”眼镜被踩碎在鞋底。

林也柔声说:“我们先从这里离开。都是蚊虫。”

宋鹿操着鼻音浓重的声音:“我站不起来。我腿麻了。”

林也直接上手,手穿过她双腋下,像抱小孩一样熊抱起宋鹿。这样的抱一开始宋鹿觉得别扭,后来就觉得特别好。她的双腿在林也小腹前分开盘住他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把下巴搁在她左肩上。

这样抱,可以暂时让她不看见林也的脸。她胸臆里憋着一股气,有怒、有喜、有怯、有悲、有爱意……一人千面,她还没想好用哪一张脸去面对林也。这样抱可以让她喘一口气,努力调节情绪。

林也就这样抱宋鹿进电梯。

宋鹿从电梯镜面里看自己肿胀的眼睛和结着盐霜的脸颊。太狼狈、太没有出息了。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这样的人。

林也也在另外一边的镜面里看自己。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没有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林也想起宋鹿刚来酒店“抓奸”的那个晚上,值班的经理看两个女人上楼,生怕会出事,事先给他来电报告了在楼下发生的事情。林也说没关系,挂断电话以后,思绪已不在工作上,而是往门外飘。他竖起耳朵注意着门外的任何动静,期待着宋鹿按响门铃,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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