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恒星降落之夜(271)
宋鹿定定地看向林综生。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不再害怕这头畜生。
以前她是怕林也知道她的过去。她怕林也觉得她灰暗、不堪、肮脏、死气沉沉,她努力掩饰自己的伤痛,在他面前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伪装的日子很难过,她时时刻刻都在怕被林也揭破秘密。因此,她有意无意和他保持距离,身体和心灵都远离他。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种种矛盾交织、激化,撕扯她的灵魂的同时,也折磨着林也。
可现在她还怕什么呐?她把什么都告诉他了,也把什么都交给他了。对,她不怕了!她绝不能软弱,绝不能退缩。她要挺起胸膛,不再让怯懦和自卑成为自己和他人的软肋。
宋鹿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读过网上关于林综生和员工起冲突的新闻,虽然媒体写得不清不楚,故意模糊了关键信息,但林综生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好过。否则,他也不会这般狗急跳墙乱咬乱吠。
以前只听人说林先生脑子不好,现在亲眼见、亲耳听,才知道真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废物,捅人心窝子的话怎么反激起人的斗志?
这一刻,留在她噩梦里那个扭曲的、恐怖的、不可战胜的恶魔褪了色,轰然倒塌,化为眼前这个既不高又不壮的、普普通通的人。
宋鹿抬起头,直视林综生,吐字清晰地说,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什么?我想起一条走投无路的疯狗在它欺负过的同类面前摇尾乞食。特、别、可、怜。“宋鹿面无表情地学着狗“唔呜呜”惨叫两声。
宋鹿顿一顿,撩一下头发,挺起胸膛,继续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只有身份和立场。沉默的受害者和心里有鬼的施暴者。我们两个谁应该更害怕一点?”
林综生脸唰一下涨成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起,朝她气势汹汹走过来,伸手一捞,想要抓住她拽到身前。
又被宋鹿逃脱了。
宋鹿一字一顿说:“你就跟着你肮脏的身体和灵魂下地狱去吧!”
宋鹿趁机按下开门键,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宋鹿转身往外冲,先嗅到一股令自己身心皆为之一畅的气息,然后,撞入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宋鹿抬起头,仰视这个高大到让人心安的男人。林也没看她,只是皱着眉,黑眸闪动,越过她头顶看电梯里的人。他空抓了几下手。宋鹿会意,把自己掌心的塞进他手掌心,让他的暖化解她的凉。
宋鹿在他怀里轻轻喊了一声“林也”。
林也才低下头,说:“不去了。我们回家。”
宋鹿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这个“不去了”是指不去林老爷子的寿宴。他不想她面对林先生,害怕她激起噩梦。和她刚才想的一样,她的怯懦始终是林也的软肋。所以,她更加不能怯、不能退。
宋鹿说:“我们上去。”
林也垂眸观察宋鹿的脸,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真的没什么异样,才说了声:“好。”
林综生已经关上电梯门。他看起来不想在此刻和林也碰上。他的目的是林老爷子。他被身后的资本逼得走投无路,正需要老爷子的中冠集团出手接盘,像以前一样解决他闯的祸。
林也和宋鹿上了另一台电梯。林也帮宋鹿整理头发,问她:“刚才,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宋鹿说:“没事。都是些蠢话。我不会因为他说几句疯话再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
宋鹿说的是“没事”,而不是“没有”。那么就证明那个畜生真就说过什么。他是上过宋鹿的大当的,她很会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而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再回过头背着人偷偷哭。他不知道眼下的是不是另一个“善意的谎言”。
林也的手指搭在宋鹿下巴,将她脸抬起来,让她仰视他。他观察她的眼睛,她画了极为精致的眼妆,睫毛又卷又翘,栗色的眼珠子又圆又亮,没有红血丝,也没有泪光,微微向外扩张的瞳孔倒映他的脸。
的确没有哭的迹象。
她真的……释然了吗?
林也本来只想观察她的脸,但一看她就觉得这样好看且乖巧的一张脸必须做些什么才能舍得放下。他就托着她的下巴,嘴唇压在她下巴尖,一路往上,唇、鼻尖到眼睛,再往下,吻回唇,从浅吻到深吻,手也从下巴挪到她后脑勺,边吻边往他身体里按。
宋鹿踮起脚,双臂从他腋下穿过,抓住他的肩膀,手腕上的翡翠镯顺着手臂掉下来,滚了一路就凉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镯子和骨头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手肘被撞得一酸。
宋鹿吞咽着林也过过来的口水,含糊说:“林也,我真的不害怕。”
林也放开她,把被他弄乱的头发理一理拨到她背后。宋鹿又踮脚,用指腹在林也唇上左右一抹,揉掉蘸上去的唇釉。电梯门正好在这个时候开了,宋鹿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裙子,快速拉平裙子上的褶皱。
戴白手套的侍应生站在宴会厅门口。他遥遥就对两人点头微笑,为他们推开宴会厅的大门。
绚烂的灯光、香甜的酒味和旁人灼热的目光像潮水一般向宋鹿涌来。她挽着林也的手臂走进宴会厅,走了一路,一路接受宾客的注目礼。有不少人上前和他们打招呼。
林也一边给宋鹿介绍这是谁谁谁,一边找寻林老爷子。老爷子原本坐的地方已经空了,连看护也不在,更不见林综生。
有一位中年女士上前说:“在找老爷子吧?和你爸爸去那边的休息室了。”
宋鹿顺着那位女士所指看,微微一怔,她发现那间休息室正是她一年前找宋绫谈话的那一间。林也自然也想起一些事,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拍一拍,问:“在这里等?还是我们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