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39)
她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推开窗户,手里抱着一大捧用来插瓶的花,红着脸叫他一句郑总。
林西月真是心灵手巧的,写得出那么秀气的经文,还会编红绳。
宋伯看见了他,跑过来说:“大少爷,怎么还亲自拿过来了?tຊ”
郑云州交给了他:“这两天没什么事,来看看我妈。”
“哎,董事长在阁楼里,您去吧。”
“好。”
接连几场春雨,园后的青山被洗出螺黛色,曲桥边的柳树刚抽出新芽,嫩黄的须子飘零在湖面上,几尾红鲤在底下摆尾。
阁楼里的轩窗支起了半扇,露出案几上白瓷瓶里斜插的玉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仿佛是赵木槿在说:“我爸临终前一再地嘱付,让我一定管好集团,照看好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别让他们挑担子,也别叫他们吃一点苦。”
“你爸,又是你爸。”郑从俭的声音好认,洪钟一样,“除了你爸,就是集团,要么就是你弟弟,再来就是你的儿子,你的那些侄子侄女,哪里还有我?”
赵木槿面容平静地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
郑云州抬步间,听见什么东西倒地了,接着郑从俭吼道:“就算你不把我放心上,总该把自己放在心上,你看看你的身体,都操劳成什么样子,还要管他们的事。”
他爸训起人来很凶,很吓人,这个他最有发言权。
但对着赵木槿,尽管语气差不多严厉,但总归和对别人不一样,也许多了点无可奈何的温柔。
赵木槿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和你离婚,就是不想这一大家子赖上你,你干干净净的,别被我这些兄弟子侄拖累。”
“我怕被拖累吗?”郑从俭又狠狠拍了拍巴掌,“你急着离婚的时候,哪怕问过我一句呢,问我是不是怕被拖累。”
赵木槿摇头:“没什么好问的,既然要离,就不必说那么多了。”
“好好好,别说,你赵大小姐厉害,一辈子都不要说了。”
郑从俭从里头出来,迎面撞上儿子。
上次的气还没消,铁青着脸打他身边过,当没看见他。
郑云州倒是叫了句爸。
“干什么!”郑从俭没好口气对他。
他笑:“没什么,我就觉得咱俩一样可怜,都挺活该的。”
郑从俭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气得拂袖而去。
郑云州看着他爸的背影隐匿在了树林间。
他想起他们离婚那阵子,家里乌烟瘴气的,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争吵。
郑从俭工作又忙,惹得妻子伤完心都来不及哄,就要去开会。
后来他们终于离了婚,正式地办了手续,赵木槿也搬出了郑家。
被郑云州知道时,他曾跑去郑从俭办公室,大声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爱妈妈了?”
那会儿年纪小,总认为爸妈离婚的根源,往往就出在爸爸身上。
郑从俭把他丢了出去:“我和你妈的感情轮不到你来过问,你懂个屁。”
现在郑云州看懂了,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恨她不爱他。
就像他恨林西月一样。
他最终没再进去,郑云州想,妈妈应该需要一个人待会儿,也许在哭。
如果林西月在,她也一定会劝他,你别这时候去看妈妈,你那个嘴又不会说话,惹得她更伤心了。
郑云州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
这阵子,他总是能听到她讲话。
昨天下午,郑云州在暖阁里泡茶,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加上昨夜又是睁着眼熬到天亮的,没一会儿他就躺在榻上,眯着了。
恍惚间有人给他盖上了毯子。
林西月温柔的调子在耳边响起来。
她轻声说:“你怎么在这儿睡,要着凉的呀。”
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问:“你连我死活都不管了,还关心我着不着凉?林西月,我死了你不正高兴吗?”
“你胡说。”她不管手是不是被他抓着,仍往他怀里靠,“我怎么会这么想?”
郑云州哼了声:“不要再来骗我了,你不是讨厌我吗?不是一心要走吗?看我伤心你很得意吧?”
林西月抬起眼看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郑云州?”
“我……”郑云州被噎住了。
他盯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
她还是那副样子,柔柔弱弱的,几句话就能哄得他回心转意,什么都讲不出口。
林西月看他不说了,抱上他的脖子来吻他,而他丝毫抗拒也没有的,主动张开了唇,手臂紧紧地缠着她的背。
她的唇吻起来好软,软到不真实,郑云州反复地吮吸着,恨不得把她吞进去。
两个人贴身厮磨了好久,郑云州终于忍不住解开自己,吻着她说:“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舍得回来,你看看,我成什么样子了?”
刚一说完,林西月就从他怀里消失了。
他从榻上掉下来,身边空荡荡的,除了茶炉上飘起的白烟,什么也没有。
这个没心没肝的到底在哪里!
四月里,天气越来越暖,院子里的花都开了,香气漫过了雕花槛。
周六下午,郑云州去研发中心看完模拟实验回来,进了茶楼里休息。
刚到那棵梧桐树底下,就听见一阵叽喳叫声。
他抬起头,是林西月喂过水的那只绿绣眼。
她怕它长不大,还在它腿脖子上系了段红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