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204)
郑从俭把头一扭, 力不从心般地说:“我说话还有什么用, 有谁听?”
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赵木槿高兴地奉承他:“别那么说, 您在人民群众心里,地位还是很崇高的。”
她一说您,郑从俭又想起他们恋爱那会儿。
那时候赵木槿还很怕他, 给他写信时口吻尊敬极了,一口一个您,后来结婚了仍然这么叫,成为夫妻间的情趣。
郑从俭拉过她的手:“好,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赵木槿紧接着追问。
郑从俭瞥了她一眼:“什么办法?我舔着脸去登苏占庭的门,去和他解释,请他谅解,生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我能有什么办法!”
郑云州就是这个时候醒的。
他突然坐起来,吓了他父母一跳。
郑云州睡眼惺忪,也不忘犟嘴:“用不着你去!我媳妇儿的事情,我自己去和苏伯伯说,正好我还有事问他!”
“你别乱来。”郑从俭紧张地吼了一句,“你还要问他什么事?”
郑云州掀了毯子,站起来:“问几句你们不敢问的事,我总要知道我媳妇儿是怎么被他扔到乡下去的吧?否则林西月问我,我怎么回答她?”
赵木槿也来劝他:“你算了,还是让你爸爸去说,他们交情深,你那脾气,别讲两句吵吵起来,弄得不可收拾。”
他轻蔑地笑笑:“那就不收拾了,他又不是我亲爹,有什么可收拾的?”
郑云州说完,径自进了洗手间,拧开温水冲了把脸。
他走出来,擦干下巴上的水珠,拿上外套走了。
赵木槿还要去追,被郑从俭拉住了:“行了,你别管了,让他去。”
“让他去,万一他说错话怎么办?”赵木槿担心地说。
郑从俭摆了摆手:“不会的,你儿子粗中有细,否则能管得好铭昌吗?他也就看着雷霆万钧的,其实比谁都精,他长在府右街,能不知道怎么说话吗?他那是懒得应付!”
赵木槿斜了他一下:“就你了解他!那你们还见面就掐。”
医院外灰尘大,粗粝的土屑被北风扬起来,下着一场雾蒙蒙的黄沙雨。
郑云州走出医院时,差点被迷得睁不开眼睛。
他先去了集团,把事情加快进度处理完。
一个上午,他都坐在办公室里没动,聚精会神地看文件。
袁褚进来换茶,但上一杯凉透了的茶都没喝一口。
他小声提醒了句:“董事长,我新泡了一杯,您喝点水吧。”
“不用。”郑云州把文件夹合上,手一抬,揉了揉鼻梁,吩咐说,“联系一下苏占庭的秘书,看他下午在哪儿,就说我今天要去拜访他。”
袁褚点头:“好的。”
“出去吧。”
袁褚有些担心,怎么一夜之间又变了个样子。
等他走后,郑云州拿起办公室的座机,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
他从来没用这部电话给她打过,总不至于被挂了吧?
林西月正在审合同,看手机里进来一个固定电话,她下意识地认为是哪个单位的,摁了接听:“喂,你好?”
听筒里一道紧得发哑的声音:“是我。”
林西月的指节微微发白,她低下头:“哦,什么事?”
还好她没就这么挂了,郑云州呼出一口气,他像是无奈极了:“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想你了?”
一句直白又软弱的话,顷刻间让林西月的后背紧绷起来。
她差点握不住手机,手腕轻轻发着抖,嘴唇扁了又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忽然发生了这么些事,她有好多话要和郑云州说。
她才二十几岁,也不是那么坚强,能在黎岫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但不代表心里也无所谓。
正相反,林西月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乱麻。
这段日子,她和郑云州朝夕相处,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他给予她的情感回应充沛而稳定,她早习惯了事事说给他听。
郑云州也许不是个好儿子,好老板,但一定是个好男友。
但她在使性子,在生气,已经高傲地把男朋友给删了,还怎么说呀?
林西月把头转向窗外,嗫喏着说:“我......我不想你。”
“知道,你肯定是不会想我。”郑云州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求饶似的,“咱这扎心话就别反复说了,也考虑一tຊ下我的自尊心,成吗?”
林西月一下子又想笑,脸上却是要哭的表情:“你还有没有事?”
郑云州说:“当然是有大事。”
“什么?”
他想了想,柔声问:“你昨天睡得好吗?早上有没有吃东西?”
林西月鼻音浓重地反问:“这是什么大事?”
“这就是大事。”郑云州笃定地说,“回答我,有没有?”
林西月的睫毛沾了泪珠,它们变得好重,像结在玻璃上的霜冻,眼前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
她吸了口气:“睡得很好,也吃了东西。”
“好,那就好。”郑云州连说了两句好,“晚上我去找你,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吓人,我会让郑从俭给你道歉,也会跟你解释清楚的,听话,在家里等我。”
他说完就要挂,也不管她答不答应。
林西月捏着手机,叫住他:“郑云州,你知道我的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