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29)
“董事长病了,发了一夜的烧。”宋伯一边说,一边朝茂林深处的阁楼努了努嘴儿,“那一位是来看她的。”
西月哦了一声:“难怪,那赵董好点了吗?”
宋伯拿钥匙开了后院的门,“快天亮的时候退烧了,你进去吧。”
“哎,您忙。”
郑云州接到他老子电话的时候,日头已经晒到了前院正中的水缸上,缸里湃着的几株晚莲蔫头耷脑的,就快凋谢了。
他还没睡醒,没精神地喂了一声。
郑从俭在那头平静地反问:“你妈妈病了一晚上,你倒是睡得香啊?”
“赵董什么病?”郑云州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高烧不退。”
郑云州哼了声,他坐起来和他爹翻旧账:“我刚到瑞士的时候水土不服,吐得都进医院了也没见您过问一声,还是媳妇儿金贵啊,您那么宝贝她怎么还要离婚呢?”
郑从俭声高震瓦地命令道:“别跟我废话,不管你躺在哪个销魂窟里,赶紧给我过来!”
“少催啊。”
郑云州扔了手机,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漱。
昨晚跟美国那边的研究组开视频会,隔着时差讨论到半夜三点多,郑云州火速冲了个凉就躺下去了,睡到中午才听见手机响。
剃须、刷牙、洗澡,郑云州一气呵成地完成,神清气爽地出来后,到衣帽间摘了白衬衫穿上,随手扯过一件西装外套出了门。
袁秘书一直在等着,看他出来后立刻迎上去,“郑总,现在是不是去工厂检查......”
“先去园子里,郑从俭的嘴又痒了,不骂我两句不舒服。”郑云州长身立在檐下,伸手翻了翻领子,淡声吩咐道。
第12章 红绳 生财生福
012
昨天半夜下了场毛毛细雨, 到天亮时才停。
园口那一片山梧桐被雨水浸透了,巴掌大的金黄叶子往下滴着水珠,青苔斜生的石洞门缝里涨满了水。
两只灰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枝叶间, 在满院的湿气里听起来格外闷。
郑云州在门口下车,嘱咐袁褚说:“先去别处转转,今天没那么快,等我电话。”
“好。”
袁褚心里也有数, 一般郑从俭训起儿子来, 没几个钟头完不了事, 这还要看郑云州是否配合,倘若说一句顶一句的话,一下午也掰扯不完。
好便好,哪一下子说得火上来了, 讲不准还要拿棍动杖的。
郑云州快步走过去。
抵达阁楼二层的会客厅时,他老子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细长的一支, 烟蒂上白茫茫一圈, 什么标志都没有,一望即知是特供的, 没有牌子, 市面上也买不到。
沉重厚实的水曲柳矮柜上, 摆着一只三足鼎青铜香炉, 芳润的龙涎香在案台上燃着,闻起来像柔和的琥珀。
郑从俭严厉地抬起眼看儿子。
他就在这份迫人的逼视里, 从容地坐过去,叠起长腿靠在椅背上,双手合拢了, 往膝盖上一搭。
郑云州瞧了眼里面:“赵董事长烧退以后,又睡着了?”
郑从俭哼了声:“你妈哪里还等得到你这个大孝子来?”
“我又不会飞,总是靠四个车轱辘。”郑云州也勾起唇角,他说:“爸爸有空,来照顾妈妈也是一样的,难道你就不能尽一份力?还是说您如今职务高了,发妻的死活也不用管了。”
郑从俭顺手就扔了个银核桃砸过去:“我还没有说你,你反而对你爸指指点点起来了,还有规矩没有?”
郑云州随便一抬手,精准无误地接住了,放在手心里把玩。
他说:“知道您忙,下午不是还有个会吗?我在这里就行了,走吧。”
但郑从俭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打量了一眼儿子:“眼看你小子也三十了,对象对象搞不上,天天掉在钱眼儿里,也不知道你是有什么过人的长处,他聂家的二姑娘还能看上你。”
坐久了犯懒,郑云州架起一只脚说:“唷,您日理万机的,这事儿都传到您耳朵里了,她聂家吹了多大风啊。”
郑从俭吐了口烟,“听说这个月子珊约了你三回,你没有一次出来的,弄得她跟她爸爸哭哭啼啼。你在端什么派头?!”
“好,我就讲讲这三回啊。一次我在码头检查商船,一次我在工商联开会,一次我和底下人商量事。”郑云州掰着手指头讲给他爸听,他拍了下扶手,“你说她怎么那么会挑时间!这就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郑从俭看他一点不像掺假的样子,暂且信了他,掐灭了手里的烟问:“什么?”
郑云州认真地说:“无缘无分,结了婚也是一对怨偶。还闹得您和聂伯伯不愉快,何苦的呢?”
“你给我闭嘴。”郑从俭眼角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厉声呵斥:“你是不清楚聂小军现在是个什么位置,还是不知道他有多疼这个小女儿?心思给我放明白一点!”
郑从俭行伍出身,对儿子也没有那么多耐性,极少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常常谈话谈左了就开始发威。
没等郑云州张口,他又说:“当初你要去瑞士,跟我讲你不想走爸爸的路,不愿搅和皇城脚下这些事。我听了你爷爷的,认为你的个性也确实不适合,由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但是你的婚事,绝不可以再讨价还价。”
郑云州松散地笑了下,究竟是不是能再商量价码,这个到时另说,他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意愿,空口白牙地争辩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