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79)
“就是谈恋爱呀,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对吗?”
林西月看出他又生了气,不假思索地说。
郑云州两颊的肌肉动了动,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手上也松了劲。
他气极了,反而无奈地笑出来:“对,你说的对,说得好。”
林西月笑着挣脱了他,自己先进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看她,蓬松的羽绒服底下,括出一道清瘦的身形,看着就没几两骨头,但比谁的都要硬。
偏偏她嘴又软,让他连反驳都不知从哪儿入手。
他不怕和她吵架,他怕她这种表里不一的、接近残忍的无情。
说白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构建在一种完全不对等的袒露度之上,抛开物质资料,只谈情感,林西月对他的需求几乎为零。
过道里的灯光亮得发白,郑云州脚下踩着乌黑的影子。
他预感很不好地想,那些从一开始就埋错了地方的种子,就连发芽的过程也笼罩着夭折的阴影。
等郑云州进去时,林西月已经把该注意的事项和护工交代完了。
她正坐在tຊ床边和弟弟说话。
董灏见到郑云州,艰难地把头扭过去:“郑......郑总。”
“嗯。”郑云州点了下头,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场面话,“别担心,给你做手术的那几位,都是很有经验的。”
董灏又说:“谢谢。”
林西月朝他笑了笑:“好了,别说话了,这两天好好休息,手术完就要进重症监护室,麻药醒了会很痛的,你要挺过去,听到了吗?”
“知道。”
病房里多出个郑云州,董灏觉得压抑。
平时姐姐自己来,他还能多说两句,可郑云州金刚一样板着脸,高高瘦瘦地往那儿一站,光都被他挡完了。
董灏催着她早点回去。
“好,我先走了。”
林西月明白他心思,也没多留,拉着郑云州离开。
回了金浦街,林西月安静陪他吃了顿饭。
在学校得抓紧时间,她吃饭总是很匆忙,比郑云州要快得多。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林西月刻意地放慢了速度,适应着他的进餐习惯。
她开始细嚼慢咽,试着品尝食材中最本真的味道,偶尔揣摩着郑云州的态度,品评上一两句。
放下碗,林西月休息了会儿,站起来说:“我去看书了。”
郑云州端着杯茶,轻点了下头。
看他不太高兴,刚才在医院里,西月就感觉到了。
于是她又问:“你一会儿还要去哪里吗?”
郑云州掀起眼皮看她:“可能去一趟茶楼,还有事?”
林西月说:“你去的时候也叫上我,我陪你一起好吗?”
他懒散地架了腿,笑着问:“怎么了,今天这么黏我啊?”
林西月试着缓和下气氛:“嗯,黏男朋友犯法的吗?”
“不犯。”郑云州抬了抬唇角,“不过林西月,你没事儿就别开玩笑了。”
林西月正经地问:“为什么?”
“你表情太严肃了,像在参加追悼会。”
“好吧。”
林西月转身。
她确实不怎么会讲笑话。
但她想看郑云州笑,不喜欢他闷闷不乐。
她查过很多资料,肝/源配型的等待时间都不短,有的病人同时在好几家医院排队,哪个城市有了,便立刻坐飞机过去办住院,还有的等了大半年也没排上。
如果不是郑云州特别嘱咐,弟弟不可能这么快手术。
林西月没关门,在书房里坐了将近一小时。
“我走了啊。”
楼下客厅里传来郑云州的声音。
她赶紧放下笔,起身喊了句:“我也来了,等等。”
林西月飞快地下楼,到门口拿上外套,穿好后,两只手往口袋里一插。
她一副求夸的口吻:“我比你还快,比你先好。”
郑云州笑她小孩子:“行,叔叔一会儿给你颁个奖。”
“什么奖?”林西月仰起一双明净的眸子问。
郑云州低了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去了茶楼再说。”
他们步行往胡同里去。
林西月像个走在春游路上的小学生,不断提问。
她挽着郑云州问:“我还没去过呢,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
“就普通四合院那样儿,它大一些。”
她哦了一声,又天真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我太爷爷手里传下来的,他是清末最后一批进士。”
林西月夸张地张圆嘴,“啊”了一声:“太爷爷学识这么渊博,中/央选调生呢。”
虽然比喻不是很准确,但郑云州看她那样子,也忍不住向上牵动脸部肌肉。
他笑着说:“是,以文人自居了一辈子,却养出个看见字就头疼的儿子,后来出去参军,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推翻他,气得太爷爷卧病不起。”
“好有意思。”林西月也仰起脸笑了。
总算不负苦心人,她费了这么多口齿,逗得郑云州转阴为晴。
郑云州推开门,屋顶上、院内几株柳树上,都被大雪盖满,檐下挂着几根还没化的冰棱。
临近农历新年,接连几场大雪过后,院子里积得很深了,像要把夜色也埋进去,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不过路天天有人扫,郑云州说了句当心点,牵着她绕过影壁,进了东边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