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春山(20)
林烬野问道:“掌柜的,宋县令为人拮据清廉,可我们一路而来却发觉百姓好似都不喜欢宋县令,这是为何?”
“官爷,你们是临安来的吧?”那掌柜看着三人打扮一身贵气多了几分尊敬。
他摇摇头愤愤不平将手中算盘一扔道:“官爷,你们不知道,这个宋守节自己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便断了我们荔平县百姓的财路!”
阿垚口吻之中尽是疑惑:“此言怎讲?”
“我们县本是粮马道起始关卡,按理说最应富饶,却不想那宋守节去年年关便彻底封了那些商贾入县的路。只得散户、平民百姓入内。”掌柜气愤不已,“我这家客栈也是县中最后一家,如今也是风雨飘摇咯,若不是他宋守节胆小如鼠我们县当比那泉谷县更为富庶才对!”
“难怪衙门如此破旧,莫非布政司的人入粮马道之时,县令是在城外办理差事的?”
掌柜冷哼一声,重新低下头拨弄着算盘:“哼,那可不。”
明月当空,夜风习习,三人如约来到宋县令家中。
看着比旁边的门还破旧的木门,甚是还漏风时,想过破旧但没想过这般破旧!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莫不是走错了?”
只听内里熟悉和蔼的声音传来:“没错没错,陋室难登大雅之堂,让林大人见笑了。”
林烬野将手中两壶上好的秋露白递上道:“宋大人,叨扰府上吾等便略备薄礼。”
宋守节笑意露出淳朴又不好意思接过这两壶好酒:“三位大人,里面请。”
府内不大,抄手回廊处许多杂草丛生,一小池水尚且还勉强看得过去。
几人落座后,一桌子的餐食甚是朴素,林烬野望着四周空无一人问道:“怎么没有奴仆?”
“让大人见笑,下官府上只有夫人操持着。如今养一个奴仆着实太过费银子,况且我朝南部今年洪灾不止,多少无故流民流离失所?”宋守节为林烬野斟酒,“下官便想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为途径我县的流民建一个落脚地。”
阿垚恍然大悟问道:“可是入县的那一条荒废的市集?”
宋守节应道:“正是,那一条街从前都是些客栈,可逐渐荒废了。下官便想着,重新操持起来,养一养流民也好。”
林烬野心中感叹先生大义对宋守节举杯道:“宋大人,林某敬你一片冰心在玉壶。”
几人饮酒后,林烬野继续道:“听闻,去岁年关宋大人便不允商贾进入县内,这是为何?若是商贾入县歇脚,便能带动客栈、集市营收。”
宋守节将竹箸搁置,擦了擦嘴略叹息一番道:“林大人不知,此乃万不得已之法。自临安两条粮马道建成后,的确促进了县中百姓生活。可,朝中赋税水涨船高,百姓赚得越多实则落在手中的就越少…我身为荔平父母官,不愿看到百姓们如此受苦,便将内子的嫁妆拿出来为百姓们要补交的赋税补了窟窿。”
阿竹不忍道:“可宋大人不知如今荔平百姓口中对您是如何不敬么?”
“无妨,总比他们入不敷出的好。”宋守节垂下苍老的眼帘,独自酌酒。
“前些年西夏、鲜卑屡屡来犯,赋税增长本是应当。可这几年不论是凉州卫还是北境,都是捷报不断,为何前年赋税也要涨?”林烬野攥着粗粝釉面的酒杯,“我记得,庆云八年陛下亲自命户部将赋税降低,临安莫非没有照做么?”
第13章 第13章恰如月下松柏影影绰绰……
宋守节望着凄凉萧瑟的院中:“临安王体恤百姓,便是当初京都让涨三成赋税,可小王爷仍旧只让普通百姓涨两成。剩下的一成皆是从他私库里出亦或者让财阀氏族们多出,可我们荔平、泉谷两县本就因在边界处又因粮马道而分管了出去单独受户部与布政司协管…这才如此。”
林烬野嗤笑一声:“原是这群人,户部天天上折子哭穷原是中饱私囊了去!宋大人放心,此事待我回京定然为两县百姓讨个公道!”
阿竹环顾四周道:“宋夫人为何不一同与我们用膳?”
宋守节往偏堂唤道:“雨娘,出来吧。”
便见一女子依稀比宋守节小几岁,钗环朴素布衣干净款款而来,她并未张口只是对着几人福身行礼。
宋守节攥着雨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雨娘自小便不能开口说话,林大人见谅。”
“宋大人,两月前的粮马案,在泉谷县外失窃却发觉早已偷天换日成了沙土。”林烬野抬眸时,烛火跳跃间眉眼间覆上一层寒霜,叫人不寒而栗。
“若是偷天换日,要么粮自入粮马道起便是沙土。要么,便是在驿站那晚被人换了,总不能是牛鬼蛇神不翼而飞。”
雨娘的手忽而攥紧宋大人,她手微微颤动,这一举动被林烬野尽收眼底。
宋守节轻拍她的手道:“林大人不是审我,只是在与我商讨此案罢了,你若害怕便回去歇着吧。”
雨娘颤抖着起身对着几人行礼便回去了,宋守节见她走远方说道:“粮马入道,需重重关卡查看,绝不会是在入粮马道之时便被替换。”
阿垚追问:“往日监察粮马的是谁?”
宋守节缓缓道来:“布政司参政王显大人、布政司负责押运的参议以及下官及衙门小吏等皆在。所以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被替换,只能是在道路之上。”
“这便奇怪了,押送队伍两百精兵悍将,每行百里皆换一队保证粮马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边境。”阿竹拧眉。
林烬野问道:“听说这次押送队伍被山中匪徒斩杀数人?活着的只有不到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