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读)塞北花(7)
羌王觑着她的容色一笑,“桐庐公主美色无双,果然当得起万金之价。”
羌王身后的青年见那少女气得面色惨白,手颤到抓不住缰绳却还满脸倔强,问道:“父王,那些人说的没错,大邾公主果然在此,是杀、还是擒?”
羌王抬起手,喝令众人退后:“放他们走。”当年杀了一个小郡王,北羌被杀回七百里,如今这炎和帝唯一的亲妹子,他若敢动她分毫,只怕整个北羌都不够杀的。
至于生擒……他已见识过一回那小郡王的犟脾气,小小孩童,宁可被乱箭射死,也不愿离开薛家军主帅身边半步,何等有胆气——面前的少女,大抵也是如此宁死不折的脾气。
“桐庐。”颜晗握住桐庐公主紧紧攥着长弓的手,“不要意气用事,我们走。”北羌骑兵齐齐退开,让出一条狭路。
冰冷的夜色中,快马溅起尘沙,向着圆月的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连绵沙丘背后。塞上大营,仇秩捧着一份文书,急急冲进军帐。 :
桐庐公主跪坐在一旁,双手捧一枚精铁令牌,身前摊着一块满是血迹的布片,目光怔怔望着尚未苏醒的颜晗。
“殿下!”仇秩大步踏来,“羌王递了文书来,说要……要求娶殿下!”
仇秩气得将文书掷在脚下,那羌王一把年纪了,比故去的先帝还年长,竟有脸在那里说什么倾慕桐庐公主容色,愿以塞外诸城为聘,化解兵戈,结为姻亲,永修和乐。
他们羌人不要脸,他们漠北军还要脸呢!说的仿佛漠北军夺不回城池,要靠公主去和亲才能平息干戈似的,真是好大的口气。
“……我知道了。”桐庐公主心平气和地看过文书,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信件,“仇将军,你将这两样东西送回京中,让哥哥决定。”
仇秩点头,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请示皇上。皇帝只这一个妹子,爱如珍宝,想也知道不可能同意送她去和亲;而且桐庐公主早聘与薛家,羌人也不想想,薛家军答不答应这事。
“……”桐庐公主低头看着托在掌心中的令牌出神,过了片刻,写下另一封信件。仇秩不明所以地退出军帐。那令牌上有一朵云的纹饰,他认得。
当年徐家军的主帅是当今皇后徐停云的父亲,徐帅以爱女的名字,制成云令,那是徐家军中权力最高的信物。不过徐家军全军覆没后,这东西就此销声匿迹。
不知桐庐公主为何会有一枚,近日还时常望着这令牌发呆,莫不是追忆当初徐家军和薛家军的悍勇无匹?
仇秩摸摸额头,那日三军在沙丘湖旁等至半夜,快马载着颜晗和桐庐公主归来。
颜晗伤重,回到沙丘湖后至今未醒,桐庐公主虽未受伤,面色却憔悴得吓人,她只说在途中遇到了北羌兵马围困,羌王亦在其中,于如何脱困,只字未提。
仇秩猜不透他们究竟是如何冲出重围回来的。颜晗枕着缥缈的琴声醒来,灯火昏黄,恍惚记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桐庐公主跪坐在案前抚琴,琴曲听来悠远从容,其中究竟是何情绪不甚分明。
颜晗恍惚想起这琴是桐庐公主来到塞上一月后,皇帝巴巴地遣人送来的,说是怕妹子无聊因此送了她的琴来,实际还不是低声下气地认个错,想叫妹子尽快回京去么?
战事繁忙,琴挂在那儿,人来人往,众人都以为那是个摆设。“颜晗,你醒了啊。”桐庐公主转过头,琴声一停,手指拈起一封封了口的信件,收回膝头。
“这是皇伯父教我的曲子,是皇伯父亲手替我斫的琴,琴铭上刻着我的名字。”她抬起双手,落回琴弦上,原本拿在手中的信件不知被藏进了何处,“我把琴从北都带回江南,哥哥又把它送来塞上……”
颜晗不知她何意,挣扎起身,问道:“殿下心中好些了吗?”
他还记得,他们纵马离开北羌的包围后,她紧紧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她是恨不能当场杀了羌王,为惨死的幼弟报仇吧?
她看见了,隔着一道大江,亲眼看见幼弟死于箭下,甚至数得清是多少支箭,对于一个才十余岁的女孩来说,这是多么痛苦不堪的回忆?结了痂的旧伤疤,被再次揭开的痛,比之剖心刮骨如何呢?
“嗯。”桐庐公主抬起头,望向颜晗,“我没事。我把这琴送给你,一定要保管好它,可以么?琴的名字,叫做‘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