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55)
半边地板上都是红色的血,那都是秦孟乐的血……
“你不能这样……”姜折歇斯底里,眼睛里的红血丝很吓人。
她举着枪,直冲左原走去,小小的手枪就这么抵在他的脑袋上,姜折快要被看到秦孟乐时的情绪所逼疯了。这些人怎么能欺负她欺负成这样!
“放了她!”
左原有些吃惊,“中国人敢这么拿枪指着我?还杀了我的卫兵!”
姜折发了狠,枪口戳到左原的额头上,“听到没有!我说放了她!”
外头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毅踩着黑色的军用皮鞋朝里面走来。姜毅一脸森寒,唤了声,“姜折!”
“放下枪。”
姜折连头也没有回,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来。她都不敢再正眼看秦孟乐一眼,她太心疼了。秦孟乐的手……她的身体……是要怎么样去接受,眼前衣不蔽体气息微弱的秦孟乐呢?
“二哥!他们这么对她,你不是都亲眼看到了吗!”姜折吼出一句,早已经没有了以前温和的模样。
姜毅伸手,一把按住姜折的手,使了巨大的力道强迫她放下枪。
“你如果还想带着她好好的走出去,就听二哥的话。”姜毅低声说。
日公馆即便是建立在华夏的领土之上,却有明确的法律规定,不允许本国人踏足。姜折此番举动,可大可小。她枪杀日本人的卫兵,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此事根本不可能躲得过去。惟有搬出姜家从中斡旋,看看是否有让姜折免于入狱安全脱身的可能。
姜毅这一句话点醒了姜折。
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秦孟乐吗?日本人在这里对峙,只能让秦梦月的生命在时间的流逝中被缓缓带走。姜折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将枪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扑向地上的秦孟乐。
“秦姐姐,我、我来带你回去……”
秦孟乐双目紧闭,长睫在轻轻的颤抖。姜折握住她的手,立马就感受到了冰凉的温度。
捅穿秦孟乐手掌的匕首还钉在地下,姜折卯足了力气版的匕首拔出来!秦孟乐的手掌顿时血流如注。
姜折扯出自己的丝巾,包裹住秦孟乐的手掌,眼泪不可控制的往下滴落。
她永远记得与秦姐姐的初见,那是一双弹琵琶的手,很好看,像江南的水一样,像苏州河的水一样……
姜毅说道:“家里的车子在外面,你先带人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好。”
真当她抱起秦孟乐,才发现怀里的这个女人,不知何时已消瘦的不成样子。
姜折抱着人,快步走出日公馆,秦孟乐身上的血还在流,一路走去全是血的痕迹。她抱着人跨上了姜毅的黑色轿车,直接和司机说道:“回秦馆!要快。让家里人带两位医生过来!”
司机应下,马上发动车子。
按道理来说,现在最应该去的是医院。可医院那里还是日本人的地界,秦馆至少在法兰西人的控制范围内,日本人不敢轻易对它动手。姜折一想,便决定先回秦馆。
当务之急,得先保住秦孟乐,也替她保住秦馆!
相宜还在秦馆,她亦容不得自己出丝毫的差错。
车子开到公馆门前的那条街巷,司机却发现街巷被围得水泄不通。镇上的人们,不晓得什么时候知道了消息,堵在街巷口,瞧着热闹。姜折坐在车里,后怕的双手一直在发抖。她第一次瞧见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陡然的消逝,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她自己。
朝日本人开枪的时候,她根本无暇去想任何的事。回过劲儿来,姜折喃喃自语:“我方才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受的教育是人人有人权,人人出生就该平等生命没有高低贵贱,都是世界上的一员。可她今天扣动扳手就取走了人家的性命。即使那是个日本人,她还是难以承受。
司机着急的提醒她,“六小姐,前面全是人,过不去啊。”
吵吵嚷嚷的人声这才在姜折耳边渐渐清晰起来。车窗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围在街巷里,几乎将整条街都堵住了。姜折抱着秦孟乐在车里,秦孟乐身上糯湿的一片,全是血,她实际上害怕极了。那天从相宜那里离开,要是能够多等一等,等到秦孟乐回来,将前因后果都问清楚。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了呢?
答案不得而知。
姜父去世,姜家真正落到了二哥手里,她本意要脱离姜家,却最后还是得了姜家的庇护才带着秦孟乐走出日公馆。
姜折恶狠狠的骂出一句,“非要这么捉弄人吗?”这老天爷果真是可恨!
尽量将秦孟乐放得平缓,姜折将她安置在车子后座,打开车门下车。
四周的人看到她下车,又是七嘴八舌的一阵。
“各位同胞,我是姜家姜折,车里有从使馆界带出来的伤患,得马上带她去看伤。各位在这里,无非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答应大家,今天的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刊登在报纸上,让大家知道真相。”姜折最后喊道:“希望各位,给她一条活路!”
她未曾这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这些个素不相识的生面孔说出这样的话。近乎是祈求的语气,让人的自尊不值一提。
周围只是安静了几秒钟,重新恢复了嘈杂。姜折差点儿便心死了,不坐车的话,她便背着秦孟乐回去。
人群里,是哪些穿着白色中山装,带着黑色帽子的学生,奋力的拨开熙攘的人群,走到姜折面前。
他们的眼神与姜折相对,只是片刻,其中一人对着姜折点了头示意。
他们的话,更加的掷地有声,“乡亲们!人命比天还大,咱们堵在这里看热闹,能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