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7)
布店伙计给她送伞,看她走了还不忘记问:“要下雨了六小姐,您去哪里,我送您啊!”
姜折头也没回,伞夹在腋下,没撑伞。
还没到秦馆的那条街,大雨就泼了下来。这一下,要撑伞也来不及了。姜折吸气:“嘶——”
除了自己和伞,其他的都不能湿!
姜折跑起来,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扬起一些尘土,尘土又被雨水打散。鞋马上就湿了,后背也是。
到了相宜面前的时候,姜折无疑是狼狈的。狼狈在于额头前面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软趴趴的盖在肌肤上,后背基本全部湿了,她还当着相宜的面打了个喷嚏。
相宜手忙脚乱把和瑛支出去,把姜折领进屋子里。
“姜小姐...先擦擦头发吧。”相宜取下一条毛巾,递过去,“我、我没有用过。”
我没有用过,毛巾还是新的,是很干净的意思。
姜折笑了,轻轻甩了甩带水的发丝,温柔的笑,“你很干净。”
就算是相宜用过的,她想,她也不会介意。
相宜的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僵直着手臂,手里还捧着毛巾。
姜折没有接过毛巾,反而是指了指床头那个响铃的按钮,“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热水,帮我按一下。”
“啊,哦!”相宜反应过来,很快跑过去,按了好几下按钮。
姜折走到窗前,拉起窗帘。室内就只有一盏台灯的光亮,黄色的灯光,暖洋洋的。外面的雨落得很急躁,窗帘一拉声音也小了很多。
姜折开始脱外衣,没看相宜在做什么,就解释说:“我淋了雨容易伤风感冒,需要马上洗澡。”
王婆子来得相当快。几个伙计几下就在边上盥洗室安排好了热水。他们自然是看不到房间里的姜折和相宜,王婆子也只能在偏门那里也摇一下铃铛,轻声:“热水好了。相宜可以来洗了。”
果真是年纪小,没多想什么,相宜脱口而出,“不是我要洗,是姜小姐......”
太紧张了,说话有点抖。
姜折闻言就眉间都跳了跳。因为外面王婆子说话的声音也结巴了两下......
“姜、姜小姐啊......她的衣服有人送来过,老婆子马上去拿来!”接着就是一串下楼梯的脚步声。
她鼻子里哼出一点儿的笑声,总算接过相宜的毛巾。看来也不用避讳了,“那一会儿,你把衣服送进来吧。我不要别人送。”
(注一:鉴于琵琶曲夕阳箫鼓部分资料)
第5章 (五)
相宜很听话,就站在盥洗室外面等王婆。以前在家里她就是最听话的。所幸她也一直晓得自己不是被家里人所放弃,或者说抛弃的。
在来到秦馆之前,相宜在外面流浪三年。这三年里,食不果腹的日子占了大多数。现在的日子很安稳,姜小姐……是很雅致的姑娘……她也便知足。
很难说,对于流浪的三年她没有丝毫委屈。原本在家里,琵琶、二胡、笙和萧,就是最贵重的东西。她的琵琶就是祖父赠的十岁的生辰礼。那三年里面最重要的东西成了果腹的食物。
昨夜她还梦到了。土木堆砌的房子在一声巨响后,就成了一片废墟,弥漫着烧焦的木头味,还有......皮肉烧焦的臭味。那味道是让人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的……
妹妹被炸断了手脚。断掉的一只手掌相宜狠狠的给它捂在胸口,另一只手抱着妹妹。她想着,只要把手掌一直抱在胸口,上面的体温就不会冷掉的!等找到大夫,就可以救妹妹了。
她太过于着急忙慌,手足无措了,连怀里的妹妹不再撕心裂肺的哭,慢慢失去了体温都没有发觉……
捂热了手掌有什么用呢?妹妹不会哭了。
王婆踩着楼梯上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相宜眼睛里的雾气才慢慢散了。
“婆婆,给我吧。”
王婆疼惜的瞧她,连声道:“好好。老婆子先下去,不扰着你们。”
相宜从王婆子手里接过衣服,回:“多谢婆婆。”
她不知为何,对王婆道完谢之后,老人家更加高兴了,连步子都快起来。
相宜抿唇。盥洗室里面水汽弥漫,她轻轻打开盥洗室的门,里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很暖,却也很湿。
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她就听话的站在帘子外面,抱着衣服等待。
姜小姐方才说了,只要自己送衣服来。别人送来她是不要的。
一直等到姜折有了动静,帘子后面伸出白皙细腻的手臂,不长不短的指甲修剪齐整。姜折听到了刚才开门的动静,“放柜子上吧。”
“啊,哦,哦……”,相宜走了两步,把衣服放好,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帘子后,姜折似乎还反应了片刻,失笑:“相宜。”
相宜连忙:“我在这里。”
姜折在帘子后头摇头,“嗯……你不能在这里。我得穿衣服了。”
这回相宜听懂了,开门关门的速度飞快。
脸红得也很快。
……
姜小姐......
相宜出来,躲着似的跑回了房间阁楼。里面好热啊......她扯住自己的衣领,呼吸的频率一下子还缓和不下来。
她方才瞧见了,姜小姐的手臂......下意识的,她就想要捧着毛巾,替姜小姐把雪白的藕臂上的水珠都仔细的擦去。她瞧着水珠都成了雪山上的圣洁的霜珠,灯光即便不算很亮,它也被照得透亮不凡。
在姜小姐没有过来之前,她正在写新的曲谱。曲谱写了一半儿,就摆在桌上。
相宜重新走到书桌前面,打开台灯。桌上除了她的曲谱,还有姜小姐带过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