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湾杀人事件(125)
她那双茶褐色的眼睛紧盯着路原的脸,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惜的神色,她再次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门却开了,黎应别拿着热毛巾进来,看见蕾拉的第一时间,便发出了
不欢迎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能待在这里?”蕾拉语带威胁地反问,随后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走路姿势,“你的身体,还承受得了吗?”
“湖底的大树,就是蜃楼的那颗心树吧,它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已经是第六天了,你费尽心思把这些人召集到这个地方来,现在死的死,伤的伤,你到底想做什么,也该暴露了吧。”
蕾拉:“你不用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知道你重新回来这里,不仅仅是想要救她,更多的,是你自己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你想结束这一切残酷的现实。”
黎应别静静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你会帮我吗?”蕾拉问道。
“帮你什么?”
“我需要一场净化仪式。”蕾拉说,“你说得没错,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来历,可这的确是那棵心树,昨晚我去了艾斯黛的房间,找到了她的一些手稿,假如天鹅湾的怪象一切都源于那场诅咒,那么我想能够应对诅咒的,或许就是那场净化仪式。”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黎应别怀疑地问,随后转念一想,担忧的眼神落在路原身上,“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必须得解决这件事情,明天必须从这个地方出去。”
黎应别留在房间里照看路原,蕾拉出房门后,耳边忽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
一种类似心脏跳动的规律的鼓点声,她顺着声音来到四楼阁楼,再度踏入那间布满银丝的手术室,这一次展现在眼前的,除了白花花的细线,还有一团处于视觉正中心的,无法被忽视的红。
那枚先前还只是微弱呼吸着的胚胎,此时已完全凸起在墙面上,因自身重量下坠,像一团下垂的肿瘤,且内部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起伏,宛如怀胎八月母亲的胎动。
蕾拉谨慎地靠近,轻轻地触碰它,指尖是温热的,带着些甜腻的腥气,她产生了一种战栗的感觉,极少数情况才能产生起伏的内心,此时有了一丝波动。
她回到艾斯黛的房间,拨开窗帘,俯视草坪旁的湖水,只见几茬嫩芽立在湖心,湖水下的巨树呼之欲出。
时辰已到,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准备。
蕾拉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正热烈跳动着的心脏,它为她输送血液,维持这具美丽身体的机能,但三十二年来,蕾拉从未感受过什么是心悸,心动,或是心痛。
她从“出生”起就因诅咒被封锁了全部人类的感情,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乃至于出生之前的那些事情,她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忘了自己的来处,以及名姓。
纯真,这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给她起的名字,用最深的怨念,寄托最纯真的期望。
她忘了自己的这一生有过多少个名字。
半小时后,蕾拉剥开那团呱呱落地的皮肉,手掌沾满鲜血,捧出一团黑色的不可名状之物,接着从艾斯黛的衣柜中拿出一件华美的衣裳,将它包裹起来,像对待一个脆弱的新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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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漆黑无光,黎应别背着路原走在潮湿的地下,手电光已微弱到几近看不见,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路原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坐在窗前看着蕾拉搬了半天树枝的黎应别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抛开那些自己回到这里的理由,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带着路原离开。
还有一个夜晚,也许所有真相会在今晚大白,但他没法再等了,他不知道路原经历了什么,或许离开可以让她醒过来。
地下通道氧气稀薄,黎应别注意到,通道内壁上多了些先前没有的东西。
那是一些从石缝中凸起的藤蔓,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植物,但黎应别可以肯定,三天前经过时它们还尚未出现,而现在它们已经生长得结实而粗壮,汲取了土壤的养分,贪婪地深入地下,想要寻找更肥沃的家园,然而却走错了方向,从墙壁里探出头来。
黎应别知道在迷雾中行走的秘密,也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场阴谋,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他已经不在乎对蕾拉的仇恨,或是得知天鹅湾最终极的真相,假如路原死在这里,那么一切都会毫无意义。
地下空间寒冷刺骨,却有汗珠顺着黎应别额角滴落,尽管已精疲力竭,但他不敢松手,只要能到达尽头那栋小屋,就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然后他会带着路原穿过迷雾,回到温暖的家,不管他离开还是留下,总归路原的生活能够重新开始。
离开天鹅湾,离开蕾拉,生活还会重新开始的。
然而地面却突然震动起来。
刚开始黎应别还以为是关节过于疼痛和劳累的原因,导致身体晃了两下,直到头顶有细小的石子掉下来,他才意识到,是真的地震了。
但不仅仅是地震。
那些墙缝里伸出的藤蔓正在疯长,变得更加粗壮,钢筋一样直直地延伸和变大,扎进地面,墙壁和石板裂开,耳边是大地哀鸣般的隆隆响声。
黎应别顿住脚步,眼看着前方隧道上方的石头和土块坍塌下来,仅用两秒左右的时间思考,将路原放下来,改为横抱住,疯狂地奔跑起来,头顶不断有异物掉落,以及从通道两侧横穿出来的尖利树根,好在他出发没多久,最终在石头砸上头顶前,通过那架尚能运转的老式电梯回到天鹅湾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