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梅(18)
周念父亲周宏伟是教育局的领导,母亲张宁是公司生产会计。照例以她家的条件一两万的小事根本不在话下,除非这件事是不能告知父母的。
“都不是,是我想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那么贵?”
周念的目光落道课桌深处的手机上。
“以后你会知道的。”
周末银城出梅入伏,行道树上的知了日夜叫嚣,企图吞没一整个夏天。三十五度往上的日子,方妙把约会地点定在了火锅店。叶琳说她有病,脑子被热坏了,方妙不以为然说这是最容易偶遇江池的店。
方妙和叶琳一样是周念的发小,上高中前三人几乎形影不离,但方妙力气没使在学习上又不像叶琳有一技之长,中考勉强上了三中,于是三人被迫分开。
一见面,叶琳就没给方妙好脸色,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你要见江池跟我说一声不就完了,我有他微信,再不然,我让赵樾约他出来。”
“那怎么行,偶像只能远观不能亵渎。”
方妙大手一挥在菜单上勾了一排肉类,转页到蔬菜上却吝啬地挑选起来,挑了选去在生菜和菠菜上打了勾了,她把菜单推向周念。
“念念,加菜。”
周念扫了眼她点的菜,五六个人的菜量,看一眼就饱了,她又把菜单推了回去。
“够了。”
这家店主打黄牛肉,肉都是新鲜现切的,锅底都开始翻腾冒泡了,菜却迟迟没有上来。看着锅内翻腾的气势逐渐汹涌,叶琳有些诧异:“都快十分钟了,你今天居然没提一次江池。”
周念记得第一次听到‘江池’这个名讳是在三人上高中后的第一次聚会上,那会儿方妙说自己遇到了理想型,自那次开始方妙就三句不离‘江池’。
比如,看到芒果,她会说‘江池不吃芒果,吃了身上会痒’。又比如,调个火锅酱料,她会说‘你们见过有人吃火锅,麻酱里只放醋和糖的吗’。又或者,路过新开的游泳馆的时候,她会说‘江池要是在这里做志愿者多好啊,怎么会去城南老游泳馆。’
所以当赵樾说‘你跟我们阿池真有缘’时,周念会想,有时候人为的缘分又何尝不是缘分呢。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妙妙,你还喜欢江池吗?”
“打住!”
方妙伸出手掌,示意她就此打住。
“偶像懂吗?我只觊觎他的皮相,然后把他的皮相套在我心里构建的人设上,每天睡前脑补一些不切实际的情节罢了。我永永远远诚服于温柔暖男,但江池不是,动不动就臭脸。”
“嚯。”叶琳差点听笑了:“怪深奥的。”
“那当然。”
方妙挑了挑眉,似是想到什么,冲厨房喊了句。
“老板,要三碗秘制麻酱。”
然后给对面两人介绍。
“这家的牛肉配秘制麻酱一绝。”
周念:“两份吧,我自己去调碗酱油醋就行。”
方妙:“对哦,我给忘了,你最讨厌吃芝麻了。”
嗯?
叶琳记得那日在岛上,周念似乎是要了麻酱。她想了想又自我否定,无所谓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向来不放心上。
方妙:“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叶琳:“说。”
方妙没急着说,而是煞有介事地给周念和叶琳斟满果汁,正襟危坐后宣布:“我恋爱啦。”
听到消息别说叶琳,连周念都又惊又喜地弯起唇角。
“真的假的?”
“谁啊?”
以往两人很难把‘腼腆’和方妙联系在一起,今天她却露出少女独有的娇羞。不知道是火锅太热还是不好意思,她整个耳根都被熏得绯红。
“就是我经常提起的同桌。
“他追的我,两年了。”
“我本来不同意的。”
“没办法,他死缠烂打。”
“我心软,就同意了。”
其中细节被一两句话带过,或许只有当事人知道,年少的喜欢和被喜欢来自于同一个人是有多幸运。
聊了会儿,话题转向周念。
方妙:“小念呢?你有动静吗?”
“你疯啦?”
这是叶琳今天第二次冲她翻白眼。
“她要恋爱了,你信不信张姨能拿着砍刀屠学校。只要是个男的都得死,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哪儿有那么夸张。”
方妙嘴上这么说,心里是赞同叶琳的说法的,甚至更甚,别说屠学校屠城都有可能。
“怎么没那么夸张?”
叶琳试图找几个例子来佐证她的想法。
“你忘了?小时候小念游泳厉害,被教练看中邀请她去省队,周叔叔很赞成,但张姨死活不同意都闹上电视了。说体育没出路别耽误小念,除非她死了,不然小念只得乖乖上学。”
周念默默听着,味同嚼蜡般咽下一口嫩牛肉,又
随手捞了一片生菜。她记得那会儿她还偷偷地告诉过叶琳,她说我以后要参加奥运会,为祖国争光。那小表情洋洋得意的,只是后来她的脸上再没出现过这样自信而笃定的小骄傲。因为张宁用绝食一周逼她放弃了游泳,那时她就明白,在张宁面前哭是没用的,闹是没用的,对于她的钳制,除了麻木顺从再无他法。
方妙心细,一眼就察觉到了周念低沉的情绪,她再一次转开话题。
“那小念到底喜欢怎么样的男孩子啊?”
“我喜欢?”
她真的有在认真思考。
最后不太确定地说:“善良一点的吧。”
下半天,周念在图书馆呆到了闭馆,离开前,她借走几本竞赛相关资料,都是往年的考题和答案解析,够她消化两三个礼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