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梅(91)
周念听得直扶额,委实没想到这样一个多财、多情又想法怪异的人居然能定下心来在实验室做实验。甚至有一刹,质疑起他的学术能力是否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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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是最后一个到‘夜话’的,照旧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将自己隔绝在喧嚣之外。要不是徐明和宋佳月怕他想不开再出事,没完没了地跟着他,他甚至连出门的想法都没有。
但与其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不如在外面自在点,起码这两人的大部分注意力不会花在他身上。
徐明把牌发在他面前的台面上,轻轻肘击他胳膊。
“玩呗。”
江池垂眸扫过牌,静默数秒,整个人如同时间静止没有一丝生气。
“你们玩。”
徐明看他这样心里特不是滋味,他也不勉强,自顾自把牌扔给边上的人,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抖了根烟说。
“出去抽一根?”
江池:“不抽。”
“行,那我出去点一根,马上回来。”
徐明抽完烟回来,绕过吧台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卡座,发现周念正和一个男人在热聊。
“妈的,阴魂不散。”
他心下嘀咕,得想个法子把江池弄走,省得见了被刺激。正这般想着,边上有人拍了他一下。
“干嘛呢?”
宋佳月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周念的一瞬,想都没想,抄起吧台的酒就要过去。
徐明眼疾手快迅速把她拦下:“姑奶奶,你干嘛呀?”
宋佳月愤愤不平道:“阿池都被她害成什么样了,我见不得她好过。”
“哎呦喂。”
徐明强行夺下她手里的酒杯,压低声苦口婆心道:“你泼了人然后呢?你想过没,等事情闹大了,阿池就看到她了。万一刺激到他怎么办,改明儿不割腕了直接跳楼,你也跟着跳啊?”
宋佳月慢慢沉住气,红着眼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因为她,阿池不会这样的。”
“算了算了,今天当我们没见过她,行吗?你也别在阿池面前提。”
他双手搭着宋佳月的肩将人转向江池那桌,边走边跟她解释。
“你也收收脾气,你是有对象的人了,轮也轮不着你为阿池打抱不平。真闹出点事儿你男朋友怎么想?看到你不管不顾为了别的男人出头?你倒是勇了,想过你男朋友的感受不?”
被他一番点拨,宋佳月冷静下来。
他再三交代:“记住了,你今天没见过周念。”
宋佳月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
江池静坐在那儿,偶尔拿起酒杯喝一口。隔壁桌一个浓妆艳抹,穿着亮片包臀裙,顶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留意到他,托腮观察许久后端着酒晃到他面前。
女人倒是直白,微微躬身试图去触碰江池的视线。
“帅哥,喝酒吗?”
江池眼睑未抬。
女人干脆坐到他身边,大腿挨着他的裤子,轻轻摩擦。又突然用杯沿猛撞他的酒杯,娇声嗔道。
“怎么不理人呀?”
江池终于抬眼,用看死物的眼神掠过她:“滚。”
“你tm有病吧!”
女人大约没受过这般冷落,恼羞成怒道。
“看得起你才请你喝酒,装哪门子的清高。”
徐明箭步冲来隔开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美女。他就这毛病,装得很,您别往心里去。”
说完给女人挤眉弄眼,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做了个口型。
“他这儿受过刺激。”
“晦气。”
女人睨了眼江池,冷哼一声走了。
应付完女人,徐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还没坐下,另一头突然响起玻璃爆裂的脆响。
动静实在太大,所有人闻声看去。
也包括江池。
五分钟前,姜小小在走廊撞见卡座周念,几乎是一瞬间,之前总总积怨一股脑涌上心头。她返回吧台,她抄起还在滴水的扎壶疾步上前。
“周念!”
待周念抬头,整壶啤酒兜头浇下。
酒液顺着周念锁骨流进衣领,郑渊见状立刻上前理论,谁料姜小小反手抡起扎壶就要往下砸,幸是郑渊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扎壶夺下,这一幕被破门而入的赵樾撞见,误以为姜小小被人推搡,于是上来就是一拳。
郑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踉跄倒地,手里的扎壶随之猛然炸开。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瞬间将现场包围,赵樾余光扫到周念侧脸的刹那,先是一愣,而后没来由地骤然大笑,笑声戛然而止,忽地冲着另一头喊道。
“阿池,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周念浑身血液凝固,倏地转头。目光隔着攒动人群,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如死水般沉寂无波的眼睛。
江池就坐在那儿,闪动的流光,八卦的私语,打探的眼神,周遭一切衬得他如石像般静止。
他瘦了好多。
有那么一瞬,周念觉得他就像条涸辙之鱼,消沉,死寂,奄奄一息,在阳光曝晒下静等死亡,偶尔搅动着泥水,做最后挣扎。
他仅抬了抬眸,又不动声色地移开,就像不曾注意到她。
周念仓促扶起郑渊。
“对不起,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说完起身去寻江池的踪影,他已经离开原位,周念快速扫了一圈,江池正推门而出。
她逆着狂欢的人潮挤开人群。
推开门,银城的寒潮将她逼退半步。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周念无措地徘徊在人群中。晃动的路灯下,她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脸,一张没有五官的石膏脸,她要在这群人里找那双眼睛。无论它是如何的阴鸷或是愤怒,冷漠或是决绝,她都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