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权臣(139)
陆平的面色僵了,从牙缝里挤着话道:“他犯了滔天大罪,这是刑部本就有的刑罚,殿下说这话是错怪奴婢了。”
“错不错怪,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永嘉冷笑了一声,“别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这些伤若是救不好,本宫一模一样地送你一身。滚。”
她转身回了牢房里,两位太医已将裴清挪到了那方薄如纸的木板床上,掀了囚服正简单地处理着伤口。看着苍白皮肤上道道血痕,永嘉的心再一次针扎似的疼。
“驸......他怎么样了?”她道,随即添了一句,“直接回话就是,别耽搁着手上的活。”
“裴大人这是受了鞭刑,如殿下所料,失血过多才会昏过去的。但.......”太医迟疑了一下。
永嘉蹙眉道:“但说无妨。”
太医扶着裴清的脸颊,张了裴清的口,里面有血,向她示意道:“掌此鞭刑之人熟悉力道,只是让裴大人受了皮肉之苦,未伤及肺腑。但裴大人肺腑之中出了血,微臣记得裴大人身体康健,从前并没有肺腑上的病症。”
永嘉愣了愣。
“.......许是多日在牢狱之中,心中百感郁积,想是刚刚气血攻心,方才晕了过去。”
永嘉的手攥紧了。
气血攻心。他不是淡然么?他不是让她放下么?可是他自己呢?
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当真看不透了。
她低声喃喃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太医没听清,询问道:“殿下?”
“没什么。”永嘉摇了摇头,“既无险象,你们仍旧按本宫先前给的方子治他就是。若宫里或者朝廷有人说什么,本宫一人承着,你们只管救人。”
她最后看了裴清一眼,出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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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下雨了。
天灰蒙蒙的,将整座京城笼上了一层灰败,失去了春日的五彩鲜活。刑部大牢门口尤甚,没有什么人,冷寂肃穆有若这儿就是酆都的鬼门关。有两架车马停着,永嘉未多留心。
陆平在府衙廊下候着她,并未回司礼监。永嘉皱了皱眉,却听他道:“永嘉公主听旨。”
她跪了下。
“皇上口谕。朕知你与裴清已和离,他这厮胆大妄为,有负于你。朕知道从前你们二人伉俪情深,如今你伤了心,便随乔家小姐一同出京散心。等散罢了心,再回京来。”
陆平上前来扶永嘉,她不悦地挡开了他的手。
陆平仍旧笑得欢,好似刚才二人在大牢中没见过面似的,道:“殿下,那您即刻就启程吧?该准备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了。”
永嘉讶然,蹙紧了眉瞥了一眼车马,果然见了乔若云打了轿帘向她招着手,但面色并不喜悦。
“即刻?”
陆平颔首道:“这是万岁爷的意思,万岁爷心疼您呢。”
她想起了牢中人那张苍白的脸,果断道:“不行,本宫过几日再启程也不迟。”
“殿下。”陆平顿了顿,语气中暗含威胁,“这是圣旨。”
圣旨?她小时候抗过的旨意还少?永嘉正欲开口,乔若云却跳下了车马,将她拉到了一旁:“皇上也是为你好呀,我们两个出去散散心,你看,折腾了这么多天,你又瘦了一圈了。”
永嘉迟疑道:“但.......”
“哎呀。”乔若云拍了拍她的手,接过侍女手中的伞撑着,边拉着她走边道,“那你还能留在这儿干嘛?你都和他和离了,总不能还记挂他吧。”
永嘉的心颤了颤,停了步子。
是啊,都和离了,还记挂他做什么呢。就算是他身上有伤,也有太医照料着了。
“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皇上担心你,我也担心你。”乔若云打了轿帘,二人入了车舆内坐下,“所以才说即刻离了京好,你若是待在伤心地,岂不是人都要累坏了?你看,你昨夜肯定没睡好。”
永嘉愣了愣,抚上自己的眼下:“青了?”
“有点儿。”
永嘉紧张起来,她这样憔悴的样子一定不好看,还让裴清看见了?裴清......怎么又想着他了。
乔若云拍了拍她的手:“好啦,别担心了,过一日就消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呢就是吃好、喝好、睡好,别的一切都不要想了,想那些做什么?天下男人那么多,本小姐路上给你招十个。”
马车发出沉重的辘辘声,许是车舆内熏了安神香的缘故,加之刚才自己的确折腾得太久,一时安静下来,便觉得无比疲惫。
永嘉倚在乔若云的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为着这个.......我刚刚才知道刑部的人对他用了刑,他昏过去了,叫了太医来给他看。”
“昏过去了?”乔若云惊讶了,这裴清也忒弱了些。
“他寒山寺替我受了那一箭,还没好得完全,连半年都没到.......”永嘉低了头,又是一滴泪滑下,“平常公务也忙,没太注意自己的身子,刑部那些人又不长眼睛。”
“我......我只是觉得一码归一码,我终究欠了他,所以才.......”
“好啦。”乔若云将永嘉揽到了怀里,“越想越想不通,你若真这么计较欠来欠去的,那还了得?寒山寺他救了你,但也是有你他才能死里逃生。”
“我这一走,今日就是和他的最后一面了.......我原本还想送送他。”
乔若云斟酌了一下“送送”二字是个什么意思,是去刑场上送送,还是流放时送送?便听永嘉继续道:
“我早早地就和皇兄上书留他一命了,但不曾想刑部这些人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她叹了口气,“如今皇兄催得紧,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场面会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