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52)
在十息,二十息漫长的静默后,阿珀斯兰轻轻地叹气。
“我的女儿怎么会不适合做王呢。”他说。
拉涅沙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微笑起来,她痛苦地,悲怨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那确实是父亲。
多稀奇啊,尽管她和苏里孜针尖麦芒,尽管这场争夺权力的战争一触即发,但他们居然还是兄妹!
寒魁的王,也确实还是他们的父亲。在母亲死后他像是所有失去了妻子的鳏夫一样抚养他们,绝口不提册立新后。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忠诚而悲伤的鳏夫,所以这个构建在王庭之上的家庭真的像是个家。
如果他冷酷一些,不可理喻一些,再更像是王一点,那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东西折磨拉涅沙。她向苏里孜落下的刀会更快,这把佩刀递进她手时她也不会崩溃。
他多么偏心啊,多么不公平啊!
可是阿父啊!你为何又如牧人爱小女儿一样爱我啊!
……
在凤凰的沉默中,拉涅沙挣扎着慢慢直起身,暂时抛却那些愤懑,痛苦,不甘,崩溃。
不重要,都不重要,只要她活着赢下这一局,赢下这一局就够了!
所有人都会看到是她唤来了瓦格鄂丽,是她有扭转败局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令这数千安朔铁甲葬身鹿骨河,中原就不可能胜利了。
……
林清柏很想骂一句什么,但她的嘴巴没有空闲。
现在这仗是不能打了,谁也没法和天上那东西比划比划谁拳头更大,但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诚然她可以跑,她的马比其他人更高大,也更冷静,她身边的亲兵也没有因为惊慌散开。只要她表露出脱身的意愿,他们就会为她清出一条道路,把她送回河岸上。
但这支军队怎么办呢?
主将奔逃,将旗倒地,任谁都能想象出这是何等灾难的一幕,雾气和火光本就让人雪盲,这支队伍会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最后被那只火鸟一起送入河底。
“举起旗来。”林清柏说。
她的旗子是明黄色,与火不同的另一种颜色,上面用赤红绲花托着黑色的“林”字,霎那间就破开雾气。
奔逃的士兵看到了它,已经分辨不出方向的队伍下意识向着将旗的方向去,尽管还有混乱,尽管不断有人跌入水中,但至少所有人都找到了撤退的方向。林清柏压住阵脚,好像一根扎进水中的柱子。
冰面寸寸崩裂,她的战马沉重地呼着气,在碎冰间跳跃。林清柏紧咬牙关,感到血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对不住啊,她轻轻拍着马的脖子念,缰绳又在手上多转一圈。
一步,两步,三步,几乎看到岸边时那匹马在浮冰上踩空,与此同时一枚巨大的火球轰入河中。
冰面乍碎,顷刻间吞没了还没来得及上岸的士兵,林清柏只觉得有什么极为黑暗的东西蹿上头顶,她整个人砰地一声就坠了下去。
张开嘴只有银色的气泡,她伸手去抠身上的甲,挣扎两下也就作罢了。
死得不赖,她想,仗没赢,但好歹也算死在战场上了。
耳鸣,心跳声,窒息感,她慢慢松开缰绳向下落去,余光瞥见有一道巨大的黑影自脚下浮起——
轰!
巨浪裹挟着碎冰冲天而起,一条庞大的东西自水底浮现,落水的士兵们躺在它上面,挣扎着起身咳嗽。
林清柏呛了两口水,勉强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河呢?刚刚他们坠入的河道已经不见踪影,一道赤红色的巨桥整个填平了鹿骨河!
这是什么?没人看得清,雾气遮盖了前后视线,唯有脚下这桥面还清晰。被水冲开的亲兵爬过来两个,踉跄地抓住林清柏的手臂:“将军,你无事吧?”
林清柏狠狠抹了一把脸:“抓我做啥子!河平了!”
河平了!渡河!
两岸的士兵都被雾气遮住眼睛,东翼营只看见那河水顷刻间就被什么东西填满,来不及反应,那些本该已经沉入水中的安朔士兵们爬了起来,狼狈,迷茫但凶悍地冲了过来——
而站在更远处的那些寒魁人和安朔军看见了,伫立在火中的拉涅沙也看见了。
他们看到一条庞大的龙蛇填满了河流,它的背脊在火中显示出暗红的光泽。在那颗昂起的头颅前,就连太阳一样的火鸟也渺小得不值一提。
龙蛇扬起穿过云雾的脖颈,好像一片山岳被拎起。它似乎认真打量了一阵子那火鸟,突然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84章 傲慢“爱卿噤声。”
不能细想。虎诘想。
不论怎样,现在绝对不能细想。
对东翼营的战斗最终波及的范围难以估计,如果打得顺利,寒魁的军阵可能被卸掉一只臂膀。要是再顺利一些,林清柏带的队伍甚至能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割开王帐前的阻挡,直接穿插进寒魁军阵的核心。
但那样的战役只派一个副将上前肯定是不够的,在计划好焚营和强渡鹿骨河之后,虎诘重新编整了队伍,在前军后结成第二道阵线。如果一切顺利,这道阵线会随先军推进,如果那支携带火油的小队出现纰漏。或者渡河不成功,后军也能迅速接应。
一开始一切确实很顺利,没有一点意外。
直到裹着一袭暗红色大氅的圣人孤零零出现在了她身后。
那时虎诘正站在山头一片凸起的乱石间,注视着远处的火光和雾气。东翼营半边都笼罩在赤红色中,好像一座巨大的篝火。站在她这个位置有些看不清林清柏那边的情况,但斥候正在山间奔走,有任何事情都会被第一时间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