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174)
在他们很小时,草原上曾经也有过一次白灾。那时部落叛乱和狼患都很厉害,父王母祭都不在帐中。夜半的暴风撕碎了帐顶,在仆人们扒开碎木找到他们之前,自己一直用斗篷把拉涅沙裹在怀里。
我们会死吗,阿兄。小小的拉涅沙攥着他的小拇指问他。
“不会的,”那时自己说,“阿兄还活着呢,阿兄还活着你就会好好的。”
远处逃离的寒魁马已经不见踪影,苏里孜仰起头,对天空露出一个笑来。
阿兄还活着呢。
……阿兄做错了。
没有第二鞭落下来,几个军士跳下马按住他,把他捆牢。她们脸上的表情都轻松极了,一点没有自己放走了寒魁王女的紧张。苏里孜困惑地看着她们,直到远方传来一声不祥的哨响。
“别看了,”还骑在马上的那偏将睥睨着他,“圣人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军营周围十几里全是哨卡,你真以为你那个妹妹能跑?”
“圣人下令了,如果你们逃走,就把寒魁王女带回来当众处死以告英灵。”
她看着他逐渐缩小的瞳孔,补上后半句。
“……至于你,我们中原礼仪之邦,讲道理,不杀王室的男人。”
第96章 当众行刑“不要看我的样子。”……
苏里孜等了很久,没有任何人走到他面前来。
那些把他带回来的人带走拉涅沙,却把他留在辕门边上。苏里孜的手臂被绑在一根旗杆下,整个人直不起身,只能蜷伏着半跪下去。
那件他偷来的衣服本来就不合身,在马下挨的那一鞭子还撕裂后背的布帛,让原本就变形的上半身几乎脱落下来。赤/裸的脊背暴露在尚且寒冷的空气中,鞭痕带着尖锐的痛意。
不时有人骑马或者徒步从这里经过,她们或轻蔑或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他只能尽可能蜷起身体掩盖自己。
苏里孜记得曾经有一个来朝见的部落主就是这样把奴隶拴在帐篷外,并在第二天天亮时把那个奴隶赏赐给了士兵们。
他不知道他会被怎么对待,这些眼神像是细密的刀或者鞭子,一刻不停地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封赤练披着一件轻暖的狐裘,带人从辕门外回来,苏里孜立刻挪动着膝盖转向她的方向:“陛下!”
“陛下!陛下,别走……求您停下。”
封赤练的脚步停住,侧目对着他一瞥,苏里孜的脊背起伏着,膝盖和手臂上都磨出不少血痕,整个人因为寒冷和缺水而有些无精打采,但仍旧努力露出臣服的表情。
“陛下,”他趴下来,把额头靠在封赤练的鞋尖上,“是我强把拉涅沙带走的,她伤得那么厉害,根本就没有醒过来。是我做了蠢事,一意孤行地带着她偷了马匹……”
“请您惩罚我吧,砍掉我的手指,挖掉我的膝盖……如果您一定要处死一个人,那请处死我吧!她只是巫,我才是王储,您处死她不足以让族人畏惧,杀掉我……留她一命让她看我被惩罚,陛下……陛下!”
面前的影子矮了一点,封赤练抬起鞋尖,挑起他的下颌。
“你没有资格被杀。”
“我的俘虏只有拉涅沙,”她说,“你和你父亲都是附带的。我和我的臣子决定怎么处理她,而你——你没发现吗,根本就没人管你如何。”
挂在他肩膀上的衣服簌簌地抖着,苏里孜急促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呜咽。
他还是不懂这里的规矩,即使潜意识已经听懂了她的话,他也害怕去理解。
他的生命本来应该是更有价值的,草原上的部落如果被攻破,男性领袖想代替自己的妻子和妹妹去死没有人会不答应。
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好像拉涅沙才成为了那个主人,她的死会被当作一场祭祀,而他甚至没有代她上祭坛的资格。
在逐渐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位陛下颇仁慈地俯下身来,摸摸他的头发。
“好吧,”她说,“想到你们寒魁毕竟和中原不一样,我给你这次机会。”
……
厚实的布条挡在眼前的一瞬,苏里孜有些畏惧地呜呜一声。那布条随即被从他脸前拿开,封赤练冷冷地俯瞰着他。
意识到自己做错什么之后他立刻膝行着向前两步,对着她仰起脸。
“呜!”
一个耳光在他颊侧炸开,他被打得偏过头去,又立刻正回来靠近。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落下,沁进嘴角,和口腔中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苏里孜竭力说服自己忘掉屈辱。这是为了部族,他对自己说,为了寒魁的还有一个合格的领袖,为了草原上还有部族能够休养生息。
布第二次蒙住眼睛,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尽管刚刚封赤练把他带回了帐篷,但失去视力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仍旧让人不安,苏里孜用手撑住地面勉强保持跪姿,竭力克制自己蜷缩起来的冲动。
封赤练暂时走开,远处传来杯盏的叮当声。到那影子重新落下来时,酒杯边缘的冷意就抵上他的嘴唇。杯子里还是酒,闻起来和上次他出使被囚禁在暗室里那次一样甜。
从带拉涅沙出逃到现在为止苏里孜没喝过一滴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痉挛,发黏的上颌渴望一点能解渴的东西进来。
可理智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尖叫,如果现在他喝下去,那接下来会是十倍百倍的折磨。
苏里孜不敢反抗,但恐惧让他张不开嘴,那酒杯边沿轻轻点在他的齿关上,忽然向后撤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