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222)
祝芒指着那圈花草向前弯起的部分:“那东西害怕绛山之魂,它想要吞掉除了娲皇葬地之外的地方,借此壮大,令神君陨落……我想为这神魂开道,让祂插入那夜色的腹地,将这未成形的蛇胎吃掉。”
祝芒只是这么说着,但看那圈花草只是不断变动形状,却难以向前。越远离祝芒的部分颜色就越黯淡,被黑影一触即碎。
“我能做什么?”聂云间问。
祝芒扭过头看着他,笑着摇头。
“你能做什么?你别死就够了……其实我帮不上什么,我就是来盯着你,不要你出事的。”
“你要是出了事,我就立刻自尽,叫天下生灵再不见春日。”
啊?
这话的主语怎么想都有问题,聂云间被激出一身冷汗,祝芒咯咯两声:“你要是死了,神君就一直想着你了,那不如换我死,我死了,神君看到新的春君就会想着有个旧人死在她山上,多好。”
一时安静,聂云间被这人噎得说不出话。春日真是如此狂悖的时节吗?仔细想来,“仲春时节,奔不禁”,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你如此爱陛下。”聂云间勉强开口,“为何你与她不在一起了?我不信你说陛下厌了你,便扔了你。”
祝芒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信得对,神君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是我再也忍受不了一年只与她在一起一季,我想要坠落在这片山上,从春神坠为一条河流,一个水潭的小仙,甚至坠为一个无名的妖。神身上的因果太重了,我没法把我自己全部献给她,但如果我只是一个小仙,一个貌美的妖,她就能全然拥有我了。”
他什么都没有要,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迫切到了自毁的地步。
“然后呢?”聂云间问。
“然后,神君惩罚了我,将我赶了出去。她不许我毁掉自己,不许我在这发狂中沉溺下去。”祝芒闭上眼睛。
“神君是这样,你们凡人说她暴虐,冷酷,从不宽恕。但神君可是诸帝王的母亲啊,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她如何掌控这个事件的平衡,你们只会怕她,因为她的仁慈怕她。”
聂云间陷入了沉默,两人站在赤土之中,看头顶的夜幕逐渐和白日搅和在一起,他们也看不清如今绛山君的身影了。在某个瞬间。聂云间忽然问:“那些花草离你远了便衰弱,你为何不向它们在的地方去。”
“我去不了,”祝芒说,“这土地只给绛山君与她身边的人护佑,我没法顶着那夜色走太远。那些神使又太羸弱,我不能浪费神君的人的性命。”
“和陛下有关的人?”聂云间又问了一次。
“我算吗?”
第121章 绛山的容器“我心甘情愿。”
“你想都不要想!”
任何人喊起来的时候都难以端庄,春神也不例外。
他几乎是欺身过来,死死盯着聂云间的眼睛。那双蛇纹石一样的眼睛颜色更亮了,简直是两团烧起来的磷火。聂云间沉静不动地任由这两团火照着,照着照着它就慢慢灭下去。
“我决然不可能纵你去死。”祝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退后一步整了整领子。这话听着仿佛他是他的什么至交好友一样,为了劝朋友不要就死大动肝火。
“我也没有打算去死。”聂云间说,“我必不可能一个人去,你能驱使花木迫近那夜幕的核心,自然要你与我同去。我不过是借你一把力气罢了。”
这话很冷静,聂云间的脸色也很冷静,祝芒蹙眉上下打量了一回这个人,摇头。
“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法相,”他说,“不一定顾得了你。”
“你刚刚说得不错,你是绛山妃,大概能破开那夜色往里走一走,我若是紧紧贴着你,也能打开一条通路。但那东西又不是没脑子的死物,怎么会任由我与你就这么走进去?”
“等到我破开那条通路,绛山之魂察觉,进来的时候,那东西必定要全力抵抗。我辅佐绛山之魂尚且吃力,顾不上你,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又来了,聂云间快要被这人噎死。
“我肋生双翅,”他说,“你顾不上我我便飞了,不劳相救。”
“不行。”祝芒截断了他的话。
他现在几近是个凡人,而不像是神了,这双眼睛里有偏执的暗光在一闪一闪。“你休想为她去死,”他的口气轻柔下来,带着似有若无的狂意,“我想为她死尚且做不到,你休想在我面前占这个先机。”
聂云间看着他,忽然觉得很诧异。在陛下身边第一次见到他时,祝芒并非是这样的。
那时祝芒拢着精美的衣袖一脸泫然欲泣,但神态却从容。可现在他忘记了他轻柔舒缓的语调,忘记了他循循诱导的说话方式,甚至不再楚楚可怜地用“您”来称呼自己。
他变得激动,不安,痛苦,好像一个被丢在战乱乡野中,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的普通人。
祝芒还盯着他,聂云间低头像是快速打了一个六爻,又像是用大拇指用力挠自己的指关节,等到指甲真把指关节挠红了,他就突然明白了。
他和他一样,他们都害怕。
当聂云间静止不动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整个绛山山脉都在与他的心脏共振,它像是一条又坚韧又绵长的线,将他与他的陛下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感觉到她的愤怒,她的疼痛,那疼痛甚至只是传递了不足十分之一给他,就让他从天上跌落下来。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她勃勃的战意,能感受到她的冷笑,可这冷笑里没有她惯常的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