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69)
“我舍不得这样,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所以快些回家吧。”
杜焕郎就这样被封赤练轻轻推着,抱着一盏御赐的灯上了马车。
他觉得自己好像沉在了一个梦里,那场梦里圣人不是圣人,他的母亲也没有在朝中与圣人、与其他人对抗得如此尖锐。
他和她手牵着手,就像是一对寻常的年轻有情人一样,在下雪的日子里拎着灯一起走出了坊门,簪着梅花看灯照在白雪上。
马车颠簸了一下,驾车人回过头,他好像听到车中郎君莫名其妙地大哭了起来。
封赤练从雪中回来了。
她脱下斗篷,捧着手炉在座上坐了,被召出来的韩卢跪下去,替她脱掉鞋暖脚。
“谢泠那边人整理好了吗,”封赤练问,“叫她的人出来干活。”
“去查清杜玉颇最近的动向,”她说,“这之前和这之后都查。”
“喏。”韩卢低低地应了,她突然踢开他,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你刚刚笑了?”
那条被踢翻踩住的狼青立刻低头,喉结不自觉蠕动着。封赤练移动着脚尖,向下挪了一段,忽然用上些力气。“唔!主……”韩卢立刻闭上眼睛,不自觉抓住身下的地毯,指尖深陷。
“你刚刚笑什么?今晚没有人留宿你很高兴?”
“把衣服脱了,坏狗。”
第38章 白蝮“陛下,臣爱慕您。”
雪不会说话,那个雪夜里被送去官署的人也什么都没有说,但大家又不瞎,大晚上的叫一个四品大员来办公,等着他的不是下属是太医,这事就很蹊跷。
第二天他明明在官署里,却告了病假,这事就更蹊跷。
好不容易等了三四天,这位杜少卿露面了,有些事就藏不住了。
杜玉颇本来就白皙,如今简直白成了一卷绢,薄薄的嘴
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加之额头上蒙着的一缕素纱,倒是显得有些月下兰花一样盈盈的姿态,可怜又好看。
有不知道是好事还是真关心他的下属上去询问他发生了什么,这个绢人就眉一竖,露出几分隐忍的怒气来。
“去做事,不要乱问。”
平级和上司来问他就不能发火,只能苦笑,一边苦笑一边垂了眼,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嘴巴不说,脸上的神色就算不得话吗?大家动动脑子一合计,就能合计个八九不离十。
杜玉颇是嫡子,在家里被打成这样,肯定不是他娘就是他爷做的。他平日里行事颇方正,干不出什么眠花宿柳鸡鸣狗盗的事,怎么也不能是因为做了有辱门楣的事情被下死手打。
被打了之后圣人立刻就下旨让他来官署,还给他备了御医,暗暗地似乎有庇护的意思,这些事串在一起,一个结论就浮现出来。
杜玉颇是说了什么惹怒他母亲的话,做了什么惹怒他母亲的事情,这话这事情是圣人那边赞许的。原本他作为杜家子立场明显,被这么一打,大家突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郎君有些像是圣人手里的一枚棋。
这话肯定不能拿去问杜玉颇,旁敲侧击急了他就眼一闭坠下两行清泪来,喃喃自己为人子不孝,吓得问话的人赶紧跑开,生怕再多说两句他就解下腰带抛到梁上,吊死在官署里。
但他们不问,有人来问。
又一个大朝会过去的晌午,有宫人悄悄到了官署来,宣他面圣。
杜玉颇身上有伤,走得很慢,宫人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等他,他面带苦笑地低声告罪,再抬头却发现自己没向着御书房去。
眼前的是御花园里一处水榭,凉亭中垂着珠帘,一个身影坐在珠帘的棋盘旁边,一手支颐,手里玩着枚白子。
他艰难地跪下去,对着那个影子俯首,全程看着地面不曾抬头一瞬。咔嗒。帘子后传来一声轻响,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卿的伤好些了吗?”
圣人的声音清清淡淡,像是一泓潭水,水面极静,水下泛着幽幽的蓝绿色,看不出深浅。
“蒙陛下赐,”杜玉颇答,“已经不碍事了。”
帘子后的影子从棋盒里拿起一颗黑子:“岁末天寒,人烤多了炭火易躁,可杜卿未免太躁了些。这是怎么回事生了这么大的火气,把自己的儿子伤成这样?”
杜玉颇俯身俯得更低了些,从高处只能看到乌发与官服之间一段白皙的脖颈:“是臣为子失道。”
咔嗒,这颗子也落下了。
“怎么个失道法,讲讲。”
“臣的母亲管教臣,臣顶撞了几句,惹怒母亲,故而被罚了家法。焕郎年幼,见臣身上有伤受了惊吓,又哀怜兄长,夜中觐见为臣说项。蒙陛下仁慈,宽仁臣弟惊扰圣驾,又免臣受罚,臣肝脑涂地难报此恩。”
封赤练笑了一声,把手里的棋子放回盒子。
“朕免你受罚,”她起身,两边的宫人掀开珠帘,“你倒好,拿朕做筏子。”
“杜玉颇,你可知罪?”
他伏在地上,恭顺得好像一头伤了腿的鹿,断了翅膀的鸟儿。封赤练走过去,用脚尖抬起他的下颌,那双眼睛畏光般闭上,又颤动着睫羽缓缓睁开。
“哄你弟弟夜半来求情,就是想要朕知道你被你母亲下了狠手,顺便让其余人猜测你是朕的人。怎么?就这么想到朕身边来?”
他迷茫地看着她,眸光轻轻转着,好像一颗琉璃珠子在眼中流转,忽然啪地一声跌落,绽成唇边的笑容。
额蒙素纱,清淡柔和的君子碎开,底下露出妖艳的颜色来。他用手肘撑住身体,努力抬起头,笑着望向封赤练:“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