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入蛇口 gb(9)
那几个围攻者又上前了,韩卢断续地喘息着,用余光瞥向一边的窗户。入夜门是关了,但窗还没锁,若是他从这里撞出去,大概还来得及脱身。
他不信,他不信自己照料了那么多年的孩子们一个也没有留下,就算是全身的血都流干了,他也要亲眼看一眼再闭上眼睛。
刀在手中一转,韩卢忽然转守为攻,他掀翻侧旁桌子,人向反方向撞向窗户。离他最近的人欺身想拦,他反手一刀挡开,再不顾缠上来的三人向着他来的刀剑。闭了眼直直撞出窗外。
……
落叶被血粘在一起,滚成湿漉漉的一团。
韩卢踉跄地沿山路走着,眼前的景物已经变成模糊的斑点。
他的弩丢了,上马之后没有还手的手段。吃了几记弩箭之后马死了,他只能向山林中躲。好在这里离绛山近,他躲进来他们也不敢往深里追,只是现在有没有追兵差距也不大了。
他也快死了。
坠马后缠斗受的伤很深,有一道切开了腹腔,他现在抓着伤口,能摸到自己的内脏。血一直在往外流,他包都不知道该往哪下手。在发花的视野里,他一直能看到一道红色。
是那条蛇,那条跟着他的红蛇。
韩卢慢慢地停下,慢慢地坐下去,躺下去。树叶软绵绵的,这么躺着居然有几分安心。头顶的枝叶很厚,旁边是块生满了藤萝的山石,他这么躺着一点阳光也找不到。猫啊狗啊要死的时候,挑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好像有人在抓他的衣摆,有人在叫他阿兄,那些小小的声音哭啊喊啊的,让韩卢怎么也睡不过去。“阿兄起不来了,”他喃喃地呓语,“你们跑,你们……”
哭声变了,变成惨叫,变成哀呼,变成好像要拧出血一样的“阿兄救我”,韩卢打了个冷战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最终不过是在树叶间翻了几下。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不能死……
声音淡了,远了,有玉环的叮当和簌簌声靠近。他又看到了六皇女封赤练,她袖着手就在几步外看着他,脚下的影子像一条盘曲的巨蛇。韩卢捂住腹部的伤口,慢慢地爬向这个影子,血在身后拖出一条暗色的痕迹。
“救我……求您……救……”
封赤练蹲下来,伸手蹭了蹭他带血的脸颊。倚靠在她手上的男人瞳孔放大地喘息着,珀色的眼中映出少女微笑的脸。
“嗯?你想要什么?”她用拇指蹭着他嘴角干裂的血口。
手指已经抓不住她的衣袖,说出来的也只有含糊的断断续续的词:“孩子们……活……报仇……”
“好。”封赤练侧身听了一会,拍拍他的脸,“那你拿什么来求我呢?”
“——你总得献点什么,给绛山君吧?”
一个已经奄奄一息,被追杀,被背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值钱的人,还能把什么送给这山脉中的神呢。
他挣扎着,努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些,但呼出血泡的杂响几乎盖过了声音。
“我……”
“……我……献给……我……”
“好。我收下了。”
第5章 我主“好狗。”
太庙偏殿里弥漫着郁金微辛的香气。
天气仍闷热,冰盆里的冰已经换过一遭,临时抽调过来的宫人们低头垂手退下,为新上任的内宫女官之首让出一条路来。
有年长的垂着头,却还是压不住瞥过去的又妒又恨的眼光。为什么偏偏是她得了好运!他们想,怎就偏生是她迎回了少帝,还得了青眼呢?
于缜于女官感觉到了这些带着暗刺的目光,她颇骄矜地一昂头,穿过垂手侍立的宫人们,一直走到垂下的白玉帘前。
“殿下,”她小声叫着,“小人入内了。”
帘内的香气更清淡些,五脚金银炉上熏的是用沉香封进苹婆果做成的香丸。在又细又甜的烟气里,座上的少女趴在一枚绣枕上,有些睡意不足的样子。
“谁呀?”封赤练闭着眼睛含糊地问,“是于嬢嬢吗?”
于缜被这一声叫得心头一酸,语气不自觉软下来,她屈膝跪在脚垫上,稍微靠近座上人:“殿下,已经在宫里了,您这样叫,是折煞小人了。”
马车坠崖之后随行的人都赶去崖下救援,可不巧立即来了场山崩,又混着猝然落下来的雨,等到他们赶到马车边上,连马的尸骨都找不见。
所有人都说这完了,一只眼睛没看住还是叫皇女遭了毒手,那时于缜坐在乱石里,只觉得心口像被涂满了沙子的手剜开了一样疼。
她心如死灰地当了这么多年差,终于有个这么好,这么像她小女儿的姑娘到了眼前来,怎么能没了呢!
可谁承想这群人收拾了现场,报了官差,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这小殿下好端端地又冒出来了。她身边还跟了个不说话的生人,只
亮了亮牌子表明是京中来的不良人,就旋身没了影子。
封赤练皮肉没伤着,但人被吓了个好歹,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遇到了什么事。经过这一劫于缜恨不能把眼睛长在她身上,就连她缠着要叫她嬢嬢都应了,好说歹说终于把她送回京城里,悬着的一颗心才咽下去。
封赤练趴在枕头上,歪头小猫小狗一样看着于缜的脸笑。她不说话,于缜却能听到她从她背后传来的声音。
【不嘛,】那个声音像是叮叮当当地敲着玉铃铛一样清脆欢快,【我都要做皇帝了,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唉。于缜暗叹,小殿下还不知道这皇位是什么水火窟。一般幼帝继位,总该有辅政大臣与帝师辅佐,偏先帝崩前是一个也没交代,现在满朝文武尽是豺狼虎豹,她坐在那个位置上一点仰仗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