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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入蛇口 gb(91)

作者: 刀尾汤 阅读记录

“先皇亦想破此局,虽以我为马骨,我亦不能负此恩。”

封赤练看着他,很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两个人怎么能蠢得一模一样。”

聂云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那只是幻觉。封赤练转瞬就变了表情,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

“那夫子也是因为旧恩而照拂我?”

聂云间微愣,眸光暗下去,似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她的横眉冷对。封赤练满不在意地指指前面的灯,不在乎自己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了几次:“算了,夫子不要向心中去。今晚就暂且忘了君臣,呼我彤娘吧。”

“那里有放灯的地方,且待我去拿两盏灯回来。”

聂云间还被这个称呼纠缠着,一抬眼看到自家小圣人已经跑出去十数步。他立刻跟上去,冷不防忽然有人从缭乱的灯影中走来,手执一盏琉璃花灯走向封赤练。

青年披着一件暗蓝的大氅,里面的衣衫是很浅的云青色,手中琉璃花灯照在面上衣上,像是有一层浅金色的海浪在翻腾。杜玉颇微微抬眼,很诧异地望上封赤练的脸颊,随即微笑起来。

“呀,”他说,“何以良夜逢贵人呢。”

聂云间没有停下脚步,他过去,站定,杜玉颇含笑凝视封赤练的眼神没分给他半分。不知过了几息,他才恍然大悟地看向聂云间。

“哎,左相也在啊。”

线条精致的嘴唇仍旧轻勾着,可那双被灯火照亮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第50章 修罗场“尔脑有疾乎!”

他有敌意。聂云间想。

杜玉颇像是个什么漂亮的怪物,生着洁白的毛羽或是鳞片,温驯地低头垂眼,却在人察觉不到的瞬间忽然露出了牙来。

他现在就亮着牙,假装自己只是想跟眼前这个人打个招呼。

聂云间下意识向一边移了一步,错开他的视线——却也稍微挡住了封赤练。

这头漂亮怪物就有点不想装了。

“似乎……”他轻柔地说,“是某来得不是时候吗?”

“不知道是来迟,还不该来呢……”

他的眼光轻轻地从聂云间身上割过去,双眼,嘴唇,咽喉,像是要细细密密地把他割成一片一片。在杜玉颇又说什么之前,圣人出声了。

“夫子?你挡到我了,”她扒拉扒拉鹤,鹤慢吞吞挪挪,露出准备咬人的怪物,怪物立刻变成小白兔。

“杜郎,”她说,“我方才遇到夫子,这里就遇到你了。”

杜玉颇对这个扮演平民的游戏立刻上道,微微俯下身来:“我也才到此处没有多久,若是得蒙不弃……可以同行吗?”

“表妹?”

封赤练矜持地颔首,并顺手安抚了一下被那句大不敬的“表妹”戳到,几乎要伸手抄起旁边摊子给杜玉颇来一个物理弹劾的聂云间。

“可以,表兄。”

夜风又摇撼起街上的灯火,卖热食的摊子现在已经支起锅,开始煮些甜滋滋的熟水。这水里自然没有蜜糖,摊主把洗刷干净的甘草根和干果片儿一起煮煮就有了甜味,在冷得紧的夜里还颇好卖。

杜玉颇上前对那摊主说了两句什么,向他袖子里塞了些东西,那摊主忙不迭地鞠躬跑开,再回来时手里就拽着一个用茶汤浇过洗得干干净净的新瓷碗。

杜玉颇用它捧一碗浅红色的果子水,献给封赤练。

“年幼时,家中娇纵,偶有风寒便不愿起床念书。家父便令人以热汤沃蜜与甘梅、频婆,给我热热地喝下去。喝完便没有理由赖在榻上了。”

他嘴角噙着一点微笑,似乎回忆起来那段时光,周围浮动的灯光照在他的眼中,一层蜜糖一样的金色。

封赤练呷了一口这果子汤,刚入口也是蜜一样的香甜,但很快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泛上来,汤水也寡淡了。

仔细去看,杜玉颇那含着蜜糖融金的眼中,沉着的也是一盏又苦又寡的水。

他说的并不是他的故事。

“我不渴,夫子,你来喝吧。”她啜完那一口就把碗递给聂云间,杜玉颇的眼睛又弯起来,对这件事没什么表示。

在封赤练又向前走,不再关心递出去的那个碗时,他才慢慢地踱到聂云间身边,像一条蛇昂起颈子。

“还请慢些喝,”杜玉颇轻声细语地说,“小心烫熟了喉咙。”

有杜玉颇跟着,聂云间没法再考校学子,只能单纯陪封赤练往前走,自然他可以跟封赤练说一声告退,然后继续扎进学生堆里,但他就是不想这么干。

杜玉颇这个人虽然披着副人皮,但谁知道剖开皮囊里面是什么颜色。他不能把陛下一个人留在这样一个险恶的怪物身边。

在某一瞬间。聂云间脑袋里甚至冒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若是那条蛇妖冒出来,吃了……不,咬他一口就好。

……想什么呢,这是君子该想的吗。

从卖糖水那里走出去,前面的花灯摊子逐渐整齐,它们不再是胡乱插着灯作为装饰的零碎摊子。各式各样的灯上下有序,错落有致,仿佛一群正在水中升起的海月。

摊后的小商贩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三个人,琢磨到底应该

招呼哪一个。

一般恋人出来,隔着老远就应该喊女娘为郎君买一盏灯吧,但如果是父亲带着女儿,兄长带着妹妹,那招呼的就是年长那一个。

但这仨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饶是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多年的灯贩子都得愣一愣。

走在最前面的女娘衣着光鲜,鬓发乌黑,虽然年纪不大,身骨未成,但行止之间有种威严的气度,指不定是哪个大宗大族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