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云依摸了摸下巴,确实感到了古怪,“梧州与陌州衔接,距离云州要横跨大半个神州版图,这路途可谓是山高水远。而且梧州是东华山的地界,即便平民百姓,往日里肯定也曾听说过第二仙宗的威名。若只是为了寻仙,她为何不拜在东华山门下?反而舍近求远,不惜横跨梧州与中州两个州域也要入无极道门呢?”
虽然无极道门无愧正道第一仙宗之名,但实际上除了分宗与友宗根据名额举荐上来的弟子以外,无极道门招收的凡间弟子大多只限于云州这片地界。原因无他,只因对于凡人而言,横跨州域的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即便有人心慕无极道门,但碍于出身地的不便,大部分人只能就近抉择而不能好高骛远。无极道门也不会特意去其他地界招收弟子,因为这可能会引起其他势力的不满。
再说了,各大仙门论资排辈是因为无极道门传承最为久远、担负责任更重且门下精锐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极道门的道统就胜人一筹。最一线的仙门都有独属自家的天阶功法与底蕴传承。比如法修与医修的道统,有折柳道人与星君坐镇的东华山便更为出众;论体修与拳掌功夫则以禅心院所在的南州版图道统更为昌盛;而符箓、炼器、祈禳、御兽之类的道统传承更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难以从中一较长短。
“果然很可疑,而且‘灵希’这个名字也是,这个名若不是后来改的,此人童年恐怕是多灾多难。”云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沉,“师兄,你说……灵希有没有可能,与那些人有关系?”
“不好说,目前没有证据,日后还需派人更深入地调查。”云依提及“那些人”,苏白卿不由得抿了抿唇,“有时接触外道最多的不是仙门弟子,反而是平民。许多外道其实都龟缩在穷山僻壤里,甚至还被本地的乡民所护。若说凡人最可能与外道搭上关系的契机,恐怕就是这一种了吧。”
“别想了,云依。”苏白卿说完,却是很快拉开了话题,“别想了。”
“我没事,是你才应该别多想了。”云依收紧双臂,环抱住苏白卿的脖颈,安慰般地蹭了蹭他的发顶,“都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师兄。那些到处搜刮童女的外道也已经被剿灭了。你我也都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了,不是吗?”
苏白卿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干涩道:“嗯。”
“而且那个外道组织本来算不上气候,跟我们现在要对抗的庞大阴影是不能比的。如果我们一直都被困在过去,那才是真的着了道呢。”云依知道苏白卿心结难解,但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他的心魔,“再说了,当初那些残害村子的外道,最后不也被他们亲手挑选出来的那位圣女烧成灰烬了吗?比起过去,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呢,师兄。”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摸苏白卿的头发,一边捏捏他的耳朵。温暖的掌心拍拍打打,仿佛要将旧日的梦魇全部拍散。
“……嗯。”苏白卿感觉自己略起涟漪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让师妹在自己眼前被人掳走的模样,也不愿回想自己连滚带爬地找到仙师,哭着被对方带去山洞里时所看见的景象,“师兄会保护你的。”
苏白卿说完,便不再开口了。他沉默地起出那一件件漆黑的棺椁,周围安静得宛如长夜已死。
云依将脸埋在苏白卿的后颈上,那一小块皮肤透来些微的体温,熟悉又充满了安心感。
“咚”、“咚咚”——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声闷响。
云依睁开眼睛:“……师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苏白卿低低地应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侧耳细听。
“咚咚咚”,宛如谁人在轻敲门扉一般,一声声,一下下,在这过于寂静阴森的环境中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诡谲。
云依和苏白卿都没有开口说话,云依穿好鞋后便自行从苏白卿的背上跳了下来,而苏白卿则拔剑,剑尖斜指于地。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走去,叩击声越发清晰,却又透着一股闷气。
但当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棺椁时,云依很快便知道这声音的由来了——有人正躺在棺椁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棺盖。
“这是,起尸了?”云依捏紧了拳头,准备在对方破棺而出时给对方摇撼山峦的一记重击。
“不,应该不是,你听——”苏白卿道。他话音刚落,那敲击声忽而变了速度,稍微变慢了些许,如此敲击了八声,又突然换了一种韵律。
云依觉得有些耳熟,但却一时间说不清究竟。
倒是苏白卿很快反应了过来,道:“起三清,落四御,紧七慢八平十二,这是道钟敲击的韵律啊。”
云依和苏白卿对视了一眼,赶忙收起拳头和剑开始挖掘坍塌的废墟。两人很快便找到了那具发出叩击声的棺材,苏白卿将云依挡在身后,自己上前开馆。拧开钉馆的血钉,棺椁开启的瞬间,缝隙里突然溢散出浓重的血气。
苏白卿屏息猛地一下掀开了棺椁。果不其然,躺在里面的正是弟子们口中追着灵希进入离人村、最终下落不明的罗慧。
“罗慧?罗慧!你还好吗?听得见吗?”云依唤她。
只见罗慧平躺在贴满血色符箓的棺椁中,双目神光涣散,直愣愣地看着天空,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但她却一手抬起,手指弯曲,不停地重复着敲击棺木的动作。若非如此,云依与苏白卿恐怕也没办法在这么多棺椁中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