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鹤说:“咱们慢慢来,舅舅将这些一一都教给你。”
他对自己的外甥有十足的耐心。
元宁脆生生地应:“好,多谢舅舅。”
薛兰鹤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将他抱到防滑台面上,大理石的凉意透过锦缎裤料渗进来。
他注意到元宁正盯着水龙头上的红蓝标记,解释道:“红色代表热水,蓝色是冷水。”
说着他拧动旋钮,温热的水流立刻涌出,蒸腾的雾气在镜面洇开。
元宁试探着伸出指尖,被薛兰鹤轻轻握住手腕:“先用手背试温度。”
水流划过孩童细嫩的皮肤,他惊奇地发现水温竟能随旋钮转动而变化。
薛兰鹤用毛巾擦干他沾湿的小手:“记住,用完要往这边拧到底。”
元宁眼睛发亮:“嗯!舅舅,岁奴记住了!”
薛兰鹤用下巴蹭蹭元宁的脑袋,笑吟吟地说:“我们家岁奴就是聪慧。”
元宁又问:“这出水的物品为何要叫水龙头呢?难道是曾经有人斩了水龙的脑袋,叫它落在了千万家之后喷水而出吗?”
薛兰鹤的手顿在毛巾架上,他平视元宁澄澈干净的眼睛,摇头说:“并非如此,这些都是普通人用百年光阴琢磨出来的,没有任何神仙赐予的机巧。岁奴,你知道墨家吧,当然,也不止他们,在无数能人有所成就的基础上,后来者又添了千万倍心血才达到现在这个境地。”
元宁吃惊地张大嘴巴,瞳孔微微颤动。
系统将他从古代送往现代,他没有如此震撼。此刻却因这句平淡的陈述泛起战栗。
他想起宫中钦天监总将日食说成天狗食日,而舅舅却把神迹还原成凡人的刻度。
孩童细软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不锈钢龙头,金属的凉意顺着掌纹爬满脊背,鸡皮疙瘩在身上鼓起。
原来凡人自己的伟力,竟比任何神谕都令人敬畏。
第9章
盛朝的无数人也因为薛兰鹤这句话而怔愣在原地,就像是晴天迎来一方惊雷,将他们无数认知给震碎和劈翻。
市井街巷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如热浪般,连屋屋檐下的飞鸟都被惊走。
“这……这不可能吧?”茶馆里捏着茶碗的老汉手抖得厉害,“咱们凡人哪能造出神仙物件?”
“说得好,凡人本该如此!”城门口几个背着木工箱的年轻人仰头大笑,他们衣襟那上墨家特有的齿轮纹饰在阳光下泛着铜光,“当年祖师爷造出飞天木鸢时,不也被说是妖术么?”
山坳里的晒谷场上,老农扶着木耙直摇头:“那天上挂的亮片片,真能是咱人手造的?”他粗糙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耙柄,眼里的动摇和挣扎隐隐浮现。
[定是将军哄娃娃的玩笑话吧!]
[咱们大人听听便是了,可别跟着犯糊涂,信了这些奇淫巧技之道。]
七嘴八舌的私语在茶楼酒肆间流转,就像春日里纠缠不清的柳絮。
人们惯常把超出认知的事物归为虚妄——与其承认自己眼界有限,倒不如认定是他人妄言来得安心。
单凭三言两语是很难拔出他们心中盘扎的固执。
文庆殿内,皇帝已然对这方天幕束手无策,但他心中的愤恨和不甘难以抹除,一听到薛兰鹤这句话,更是冷冷道:“好个薛兰鹤,你一定想不到自己说的话都是在给自己的敌人递刀子吧。”
他攥着奏折的指节泛白,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来人,即刻唤工部尚书进宫!再寻我大盛的能工巧匠,让他们……助我大盛朝成就万世辉煌!”
尾音拖到最后还沙哑破音,带着深深的执着。
值守的太监踉跄着倒退半步,立马应道:“喏。”
*
元宁搓洗指节,直到那双沾着泥垢的小手终于露出原本的肤色,变得白净不少。
可小孩还是很瘦,嶙峋的手指就像是两只鸡爪一般,可见平日里有多长时间未曾填饱过肚腹。以至于营养不良,瘦弱至此!
薛兰鹤呼吸微滞,发现那截腕骨能轻易圈进自己拇指与中指,他甚至不敢去想薛家现如今会是何等惨状。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元宁的脑袋,心中暗自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这孩子去做个全面的体检,确保他身体没有其他隐疾。
接着,薛兰鹤又指了指卫生间墙上的开关,温和地解释道:“看见这个了吗?只要按一下,头顶的灯就会亮起来。”
元宁虽不知其所以然,但因其天资聪颖,是以听一遍就能记住。
薛兰鹤继续耐心地为他介绍:“这是花洒,洗澡时用的。这是浴缸,可以泡澡……”
他顿了顿,最后给自家外甥打了个预防针:“有关这些你今后大都要学,虽是不会具体到如何制造,可是其原理你要懂的。”
元宁听罢,慌乱的心竟稍稍安定了些。
有舅舅在,他本来漂泊无定的心就稳了不少,现在听到这句话,更是舒了口气。
他是个向学的好孩子,不怕学习重,就怕自己一无所知,会给舅舅添麻烦。
他用力点了点头:“好,岁奴一定会好好学的!”
盛朝天幕之上,弹幕也开始翻涌。
[这些知识莫不是我们也能跟着学?平头老百姓也能习得神仙手段了吗。]
[看来薛小将军在那个世界的处境不错啊,连这些知识都能轻易学到。之前还有人猜测他是戏子,哪有戏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岂不是意味着只要天幕一日不消散,咱们盛朝所有人都可以跟着皇子学一日的知识?]
这些议论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盛朝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