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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鱼记(4)

作者: 夜沙灯 阅读记录

宁安县主房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早就对牧碧虚不厌其烦地嚼了千百遍了,如果这些说辞有效,又何须吴国夫人再行开口?

牧碧虚又问:“倘若珠胎暗结,该如何是好?”

吴国夫人心想着这孩子倒是拘谨得厉害,也是礼数学得太多,竟有些迂腐了。

“妇人亦有妇人的法子,勤服汤药,便不易有孕。”

她说的是在男女行房之后饮下凉药以避子息。

虽然官宦人家婚前有子时常可见,但高门大户究竟不喜庶子压过嫡长子,母亲出身对于孩子一生影响甚大,终归不是件光彩的事。

牧碧虚叹了一口气,“上苍有好生之德,汤药伤身,假使让一个或数个少女终身不能再孕,为人亲母。为一己私欲断送了他人血脉,凄苦终身……”

他眸光闪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姨母同为妇人,自然比碧虚更加感同身受,又于心何忍?”

一时间屋内缄默沉沉,大家都被他这副悲天悯人的姿态震慑得哑口无言,倒真让人有些反思的滋味了。

合着照他这么说起来,生子不生子,服侍不服侍他都是罪孽一场。

房姝推了推牧碧虚,神色微僵,“孩子,你身上的舍利子要崩了为母的眼,赶紧速速回别院里歇息去吧。”

等到宾客散尽,房姝困倦不堪地半靠在软椅中,太息连连。

打小就服侍房姝,陪伴着她嫁进牧府的朱裙一壁拆卸着发簪,一壁安慰着愁容满面的主母,“县主,小公子宅心仁厚,不忍叫姑娘们受苦,也是一番拳拳温良悯善啊……”

好歹牧碧虚是打房姝肚子里出来的,别人云山雾罩不明所以,她还是知道几分的。

“你道他当真舍不得让女子伤身不孕?”房姝食指抵着太阳穴“哎哟”了一声,“不过是他不中意罢了……”

一想起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头就昏胀得厉害。

她不想再在牧碧虚纳妾延续香火的问题上纠缠下去,连忙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镶嵌着金银丝螺钿的漆盒,“快,再给我铰两片膏子贴着!”

第3章 .特来自荐枕席

牧碧虚从南门入,自西门出,绕着坊墙回自己在东北隅的别院,慢悠悠地走了有三里地。

相府和别院中间夹居着一个觉悟寺,寺庙面积不大,香火却颇为鼎盛。

本朝崇尚佛教,下至走狗屠夫,上至圣人皇族,无不沉溺于佛经熏陶,不少贵人的乳名都出自佛教经典。

觉悟寺受牧府捐资助建在开明坊中,不仅牧府上下平日竞相敬拜,周边坊市的居民也时有供奉。

房姝将牧碧虚的别院置在此处,便于佛光普照驱散妖邪,牧碧虚闲来无事时也可与觉悟寺中各位高僧交流辩经。

得知牧碧虚近日将从大梵音寺归来,别院里虽没有牧相府中那般热闹喧嚣、人手众多,留守的仆从婢女也已早早地将庭院打扫出来。

牧碧虚的卧房在三进落的最里处,未在墙上开坊门,是整个开明坊最僻静的角落。

“邦——邦——”坊外传来两声更报,已是二更了。

牧碧虚换过寝衣挑熄了银烛,刚躺上塌,屋外传来栾谷的叩窗声,“公子。”

“何事?”牧碧虚出声相询。

“坊正在夜巡时,却见有一个黑影窜进了别院中,看翻墙的地方,仿佛正是公子寝居所在的东北隅。”

为了保卫凤京城安全,金吾卫及武侯们换班巡逻于城坊各处。坊墙外门闭户之后,坊内可有部分商铺继续运作,但不允许外面的人翻墙越壁。

随着民间商贩买卖的发达,坊市渐渐放开,对于天阙街以东的贵人聚居府邸的巡逻仍然严密。

坊正担忧有狂徒流窜,又不敢冲进别院拿人,便扣了牧碧虚的府门,向护院传达讯息。

得知可能有宵小之辈的潜入,再思及大梵音寺中的可疑动向,栾谷赶紧来回报于牧碧虚。

既然坊正守在墙外,约莫那人至今还藏在别院中未曾出去。

府中其他地方栾谷都已经搜查遍了,仅剩下牧碧虚的寝居。

窗外火光沸沸,人头攒动,映得窗上一片惴惴不安的明黄。一只温暖的小手突然从旁窜出,捂住了牧碧虚的嘴。

牧碧虚一时无言。

栾谷等不到牧碧虚的答复,生了几分忧心,又以指扣了扣窗棂,“公子?”

他的手握在柄上,无声无息地将刀从鞘中抽出了三分出来。一众护院也纷纷张弦露刃,只待屋中一有异动,便破窗而入护卫牧碧虚的安全。

牧碧虚察觉身畔之人形体瘦弱,手上也不甚有力道,想是一个女子。

而且,她身上这气息也意外的熟悉。不似寻常女子的花香脂粉,芬芳浓腻,倒有些像孩童乳臭未干的浅浅奶味。

他轻轻地向那名女子摇了摇头,捂着他嘴的人意识到,如果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反倒使他不能出声引仆从怀疑。

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她反倒不易脱身。

于是她手指微微抬起,让牧碧虚得以开口说话。

“无妨。”牧碧虚道。

嘴唇开阖间,热气吹拂于少女的掌心,“我房中无他人,你请先退下吧。”

听闻牧碧虚气息沉稳,声音从容,应当无有大碍,栾谷方才放心收刀回鞘,带着护院去别处巡逻了。

一众火光消逝,在幽幽黑暗中,听闻栾谷及护院的脚步声远去了,牧碧虚悠悠道:“姑娘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白昼时在外廓城放下了她,不料她晚上竟翻墙越壁,摸黑偷藏到了他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