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女昏君后(23)
宋灵毓成为太傅后,每当芊芊言辞粗鄙时,她都会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随即严厉消散,他的神色恢复淡然和从容,整个人和他绯红色官袍上绣着代表一品文臣的仙鹤如出一辙,傲然独立,丝毫没有被周围的魑魅魍魉影响。
他看向芊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眼中却分明有安慰之意。
芊芊忽然有种神奇的感觉,似乎这满殿的人都不见了,她又回到了文华殿上。
殿中只有宋灵毓和几个侍讲,宋灵毓看出她的焦虑和不安,放下书卷,看着她平声道:“陛下,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一时间,似乎有山涧清流在胸膛中流过,躁意不知不觉间被洗涤干净。
芊芊重新冷静了下来。
她收回视线,撩袍坐回龙椅,见太后仍然立于珠帘之外,便语气平和又不失嘲讽地说道:“朕看这珠帘还是撤了吧,留着也是摆设。”
本朝虽有允许公主继承大统,但仅此一处特例,整体还是遵循男尊女卑的封建观念,后宫更是不得干政。若有幼帝坐朝的情况,方才允许太后于龙座一侧垂帘听政,尽管如此,也决不允许太后走出珠帘半步,在朝堂上抛头露面。
太后党羽遍布朝野,皇帝又形同虚设,多年来早就不把这条规矩放在眼里,今日被芊芊几次三番激怒,连装都忘了装,情急之下直接走出了珠帘。
太后满心存着怒火,但芊芊讽刺的也是实情,就算是她的党羽也找不到为她申辩的论据,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只好强压着火回到了珠帘后。
今天若是杖责了太后党,重点又会从工部偏移,给了他们转移视线的机会,而朝堂在这一小插曲过后已然恢复平静,芊芊便向郝老三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了下去。
随后,宋灵毓沉稳的声音在大殿响起:“陛下,除此之外,臣还有人证。”
芊芊知道宋灵毓要开始第二波进攻了,立即振奋精神,朗声道:“宣!”
第14章 证据
张遇春在郝老三和陈家宝的搀扶下蹒跚步入太极殿。
这座皇城中最重要的建筑,文武百官的朝会之所,自建造起已伫立百余年,在张遇春的职业生涯中,曾有幸三次领队进行修葺,更是无数次例行保养。
他曾经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踏上这一块块汉白石玉砖,行走于深邃肃穆的藻井之下,但今天,在他行将就木之前,终于能再一次故地重游,并在这里刷他一生的冤屈,为枉死的冤魂道一声不平。
张遇春每走一步双腿都在不停颤抖,步入殿前之时,已然老泪纵横。
他颤巍巍地要行叩拜大礼,芊芊立即道:“免礼,赐座。”
内侍搬来座椅,张遇春哽咽地谢恩,坐于其上。
方一坐好,他便看见了站在各部尚书间的娄敬之。十多年过去,娄敬之除了肚子更大了之外倒是无甚变化,头发没白,脸上没皱纹,面色倒是更红润了。
这全是人血和民脂民膏供养出来的好气色。
张遇春想起往昔种种,恨得怒目圆睁,拄着扶手颤抖地站起来,指着娄敬之道:“豺狼硕鼠,当诛当伐!”
娄敬之还当是什么人证,一看是张遇春,立即放下了心,抖了抖官袍,虚虚向芊芊行了一礼道:“陛下,此人已与上琼年间定罪,先皇仁慈,免其死罪,令其终生不可踏入京城。而其如今堂而皇之步入太极殿,实为藐视先皇,抗旨不尊,臣奏请圣上将其拖出午门杖毙。”
芊芊冷冷道:“是朕下旨让张老入京的,他又如何算抗旨不尊了?”
娄敬之吃了个瘪,忿忿地哼哼两声,斜睨了张遇春一眼,道:“张总工,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话,要是这次再诬告,可别想活着走出紫禁城了。”
张遇春嘲讽一笑:“若能将令沉冤昭雪,罪者伏诛,我这把老骨头,死又何惜。”
娄敬之冷笑,负手道:“我倒要看看,这次张总工有翻出了什么好证据。”
张遇春撑着扶手起身:“请陛下移步和诸位大臣移步国史馆。”
国史馆是一座宏大的建筑,位于国子监正前方,于上琼十一年先帝登基时下旨建立,原主登基那年才竣工。
此项目在张遇春被贬出京那年立项,之后由经工部重整过的营造司负责建造。
国史馆是一座馆布局严谨砖木建筑,占地面积极广,红墙金瓦,庄重大气,尽显皇家气范。
众臣仰望国史馆,均觉着张遇春老迈痴傻,竟怀疑此等华馆偷工减料。娄敬之更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国史馆用料如何精致,工程如何扎实。
张遇春并未说话,请了工具,在馆下游廊缓缓步而行,时而俯下身用小锤子轻敲墙壁听音,时而细细凑近廊柱细闻。
片刻后,张遇春指着墙壁一处道:“陛下,此处至少有数十块石砖绝非精砖,请陛下去漆勘验!”
芊芊颔首,郝老三立即上前用刀刮下朱砂红漆,不消片刻,露出一片青色的石砖。
工部早有人备好青石精砖,芊芊上前一看,却见露出的部分色泽无异,她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摸,发现触感也相同。
娄敬之露出得意的笑容,拖着调子道:“张遇春,你屡次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啊。”
芊芊大脑空白了一瞬,难道张遇春当真没那么硬的技术,抑或已经老眼昏花?
张遇春走到墙砖前,俯身用小锤子又敲了敲,侧耳倾听后转身向芊芊一拜,高声道:“请陛下命人将砖取出勘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