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104)+番外
“不可能。”
裴千峰笑了起来。
他笑着摇头,“你在胡说!虽然我不认得你,但你这般年轻,根本不可能知晓当年的战事!风雷十八骑是赵远净害死的,是他在藏幽谷一役中通敌设计,亲手除掉了他的这些弟兄。当时我亦是他的手下副将,接令支援,若非是那钟逊及时赶到驰援于我,死的人,怕不止是那风雷十八骑…至于小小…”
提及裴玄忌生母,裴千峰的笑意明显收拢,他话中含着怒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她心善无脑,独自冲进藏幽谷前线,贻误战机,才使得敌人有机可乘!她害死了我手下多少兵将,害死了我多少裴氏族人!”
“她的死,是她自作的!同他人有何相干!”
“并非如此。”
云知年望向他的眼,缓声继续说道,“裴将军,既你说我不知当年事,那我今日便为您寻来了一位亲历当年战事的人,他是我父亲的故交,亦在当年藏幽谷一战中生还,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了解此事的人了。”
云知年话落,便有几个身穿陇西军军服的人,领着一位腿有残疾,拄拐前来的中年人,正是那公孙龄。
裴氏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未想到,军令严明的兵营当中,竟也会被安插了奸细,而对于公孙龄的到来,更觉不解。
公孙龄自小无父无母,早早被兄嫂卖去军营入伍,在里头辗转讨生活,又因其年岁稍小,云长贺便一直待他如兄如友,两人关系深笃,每逢年节,他无处可去时,云长贺还会好心领他回府,热情招待,公孙龄也一直将云长贺同其妻、子视若自己的家人。
可在战争前夕,云长贺却抓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错误,将他革去军籍赶走,无论公孙龄如何哀求,云长贺都对其避而不见,也不肯听他解释,在藏幽谷之役开始前,公孙龄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悄摸寻到以前留在军中交好的弟兄们,混进队伍之中,想要好好质问云长贺一通,再陪他打完这最后一场仗,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再不相见。
但公孙龄没有想到,这场仗,当真是云长贺的最后一役。
“后来我才知道,长贺一番苦心,是为保我!他赶我走,是不想让我同他一道涉险,更希望…若他有朝一日遭遇不测,我能帮他照顾好他的妻儿子女。他知我为人,知我就算对他怀恨于心,也绝不会撂下他的妻儿不管不顾。”
公孙龄凄楚地诉陈着,几次都哽不成声,“他是那般聪慧的人…当他接到命令,全军须在藏幽谷对阵箫国时,便已觉察出了不对!藏幽谷是什么地方?是易守难攻之地!里头险瘴重重,地势起伏不定,当时的皇帝,大晋高祖江朔同其后钟氏又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怎么可能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攻打实力强大的箫国?”
然而皇令如山。
云氏满门忠烈,风雷十八骑更是以江朔马首是瞻,在他们眼里,他们所拥护的皇帝,不仅是他们的君主,更是兄弟,他们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国肝脑涂地,英勇赴会。
唯那赵远净,在战前谎称重病避战,堪堪躲过一劫。
风雷十八骑中的十七位将领,在藏幽谷一战中,全部战死身亡。
而风雷十八骑之首,云长贺首当其冲成为了这场惨战的替罪羊,就连在云长贺掩护下侥幸脱逃的公孙龄也被抓入大牢,日夜受刑,连腿骨都被人生生打残。
直至高祖皇帝之子继位登基,天下大赦,他才侥幸得以出狱,他遍寻云氏遗子,知晓他们已被赵远净收留,方才放心,从此以后,他弃武从文,辗转进入学宫,直至重新遇上故人之子,云知年和云识景。
可当年旧事如恶梦苦魇,在公孙龄心头反复纠缠不去,他明知那场战役实有猫腻,也明知云长贺定是枉死的,可他半生受苦受难,本不愿再理会,更何况,故人已去,如今就算能够讨回公道,云长贺也终究是回不来了。
可是,云知年却找到他,跪在他面前,求先生帮他。
云知年眸中含泪,执拗决绝的模样,让他不忍。
更何况,那一日,他还被江寒祁勒令着,“观赏”云知年是如何被折磨凌虐的。
他明白,云知年心中含恨,若仇恨冤屈不消,云知年就得不到解脱,他会宁愿将自己继续埋在苦海中浮沉,不悟兰因,无法回身。
于是,自那时起,公孙龄便开始冒死寻到一些当年同历战事的弟兄们,搜集罪证,调查藏幽谷真相。
这些人中,有同他一样,侥幸生还再不理世事者,也有伤重身残卧床不起者,更多的却是,同长贺一般,战死沙场,徒留白骨一抷,青史皆未曾留名者。
他拖着半废的身躯,一一找到那些过往的老兵残将,跪在他们面前,恳求着,低三下四地,只为获取哪怕一丁点的线索。
所以,两年后的今日,他终于能够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是钟逊。”
“十三道军令,皆是钟后联合钟逊蛊惑高祖皇帝所下!在进到藏幽谷之前,钟逊就已同箫国细作串通,是他们,里应外合,残害了手足同胞!”
公孙龄所携侍从旋而抱出一卷卷已被封印的陈年旧令,以及藏幽谷之战中所幸存残部的口证。
他费尽功夫才得到这些铁证。
裴元绍表情复杂地接过公孙龄所呈证据,一一翻看。
时间仿佛被凝滞住。
在场众人都停下交饮杯盏,包括云知年在内,都似在等待一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