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120)+番外
可他的“小景”并没有应他。
云知年有些急了,他睁大眼眸,视线却益发模糊,在一片烂光灯影里,他的脸颊被人捧起。
紧接着,一个吻便猝然落在了颊肉,吮去他的泪滴,“小景小景…”
“你的小景会这样亲你吗?”
“这样亲自己的哥哥?”
柳廷则亲云知年时,是有罪恶感的。
因他明知云知年是君主的人,而他作为臣下,是不可能,也不应当去肖想云知年,他也从未向云知年表明过自己的心迹。
就做好一个尽职守责的臣子,能陪在云知年身边多一日,便算一日就是。
可到底,这位年纪轻轻便官至一品的柳相做出了连自己也觉得荒唐的事情。
而云知年则更为震惊,他大抵是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人根本就不是云识景。
“罢了,我命人送你!”
柳廷则见云知年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感痛心,遂甩开云知年的手,自顾去唤随从。
可就在这时,桥下长街忽起喧哗,原来,那游行献舞的花灯队伍中似是出现了盗贼,有人竟在持弓射箭伤人,混乱中,人群开始躁动逃离,而云知年站在桥头向下望去,只一眼,便如同石化般,因他瞧见了一个挺括飒立,酷似裴玄忌的背影!
可那身影一顿而错,晃眼儿的几息功夫就已没入人群,犹如水落沸汤,再瞧不见踪迹。
这人射出的冷箭却已破空而至。
箭簇在月色灯影中泛出幽寒冷光,直取柳廷则心口。
云知年瞳孔骤缩,耳畔嗡鸣,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亲手杀死小景时的那个落雨的夜晚。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地纵身拉过柳廷则,广袖翻飞间,箭矢已擦着他的小臂落地,带起一串血珠。
“当心!”
惊呼声中,鲜血顺着他的衣袖蜿蜒落下,在桥面的青石板上凝成一个个血洼,云知年却恍若未觉,任由血水浸透衣袖,他的眼仍不死心地,扎钉在人群之中。
可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转瞬即逝的人影了。
“快!快护住柳大人和云掌印!”
随从们高喝而至。
当街巡逻的戍卫兵认出二人,忙列阵护持,云知年被搀扶着上了马车,这才觉出臂上剧痛,他掀开衣袖,侧目看了一眼,那道箭果然又稳又狠,是冲着拿人性命而去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已将半边衣袖染头,他抿住唇,任由冷汗沿着额角滑落。
“是你吗…”
失了血的唇瓣径自哆嗦不停。
云知年捂臂蜷在辘辘前行的马车中,竟用指更加用力地按碾住自己的伤口,唇角浮出惨淡笑意。
“你到底还是打赢了,你回来寻我了,是不是…”
“阿忌。”
“阿忌…”
*
十五上元一过,春意便至,只倒春寒时,似比冬日还要冷些,廊下残冰被来来往往的宫人碾过,发出细碎轻响。
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
云知年斜卧在床榻,盯着那火红的光亮,却连伸手过去取暖的力气都聚不起来,悬而落下的指尖轻垂在榻边,像是一截淋了雨湿透了的素纱,被从窗隙进来的冷风掀起一瞬,又再度落下。
了无生气得很。
小太监山紫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他捧着鎏金手炉走近,看到云知年榻边堆了如小山般高的边关军报,便轻声劝道,“大人,不要再看了,您受了伤,又染了寒,该多歇息才是。”
他将手炉塞到云知年手中,便手脚麻利地将那些军报折子收起抱走。
“咳…放下…我叫你放下!”
云知年眼底一派阴霾。
他鲜少有生气的时候,这几年更是消瘦得厉害,苍白的皮肉裹着伶仃的骨相,就连发怒都透着脆弱的矜怜。
但山紫仍是被吓到,僵在原地。
云知年遂叹息一声,问他,“可认得字?”
“认得几个,能写自己的名字。”
山紫老实交代。
“我差人教你。”
他现如今身子已彻底不大行了,光是撑着气儿说出这么些话,都会气喘发虚,“学会后,替我看军报,然后禀报给我听。”
“陇西的事情,一点一滴,全都讲与我听。”
第68章
三年前, 云知年随江寒祁等人归京后不久,陇西阳义便先后发生动乱。
先是裴千峰病故,陇西一应军政事务便统统交由其长子裴元绍处理, 虽消息被压了近三个月,但最后还是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那些曾被裴千峰收归的西境小国, 蠢蠢欲动, 几次在边境犯事。
裴氏兄妹率兵苦战良久,与此同时,已同裴家结盟的艾南钟氏竟也以襄助为名, 将大军开往陇西,明为保护, 实则威胁。
至于阳义,亦不太平。
上奏来的军报说是那阳义督军原来早被钟逊收买, 在某次军练中带人劫持了小郡王江旋安, 最后是裴玄忌成功解救江旋安, 还将那督军斩杀于军前, 成为阳义事实上的军事长官。
然而,一年前,陇西周边小国又联合率兵攻打陇西,此战陇西告败,已叛出陇西的裴玄忌前往驰援,从此便再无消息, 陇西所呈军报也大多语焉不详,因此,云知年才会每日翻看,企图从中寻到些蛛丝马迹。
至少他想知道, 那人还活着。
云知年又咳了几声,忽像想起什么,喊来山紫道,“备轿,我要去见陛下。”
欢和殿外,细雨绵绵。
云知年被钟后的人勒令不准进殿,他仍不死心,便嘱人进去禀告,片刻功夫后,总管太监撑着油纸伞走近,语气里带了几分怜悯之意,“云掌印,陛下说,若是为陇西战况一事,就不必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