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49)+番外
“这也是,太后的一番心意。”
神官话落,就有宫人抬箱进殿。
本还喝得烂醉如泥的士兵们闻声,一个个放下酒盏,冲到箱前,揭开盖板后旋即怪叫几声,双目发直地冲裴玄忌吼,“老大!你快过来看!这么多金子!这么多金子啊!”
“老子们在军队辛辛苦苦守个一年,也拿不到一块金子的饷钱啊,这寿圣太后出手也太阔绰了!”
“是啊!钟后这明显是尊着我们,敬着我们!头儿,你说,为谁卖命不是卖啊,我们不如就跟随钟后…”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士兵揣着金灿灿的元宝就要往自己怀里塞。
“都给我住手!一个也不准拿!”
“酒也不准再喝!都给我退一边去!”
裴玄忌年岁不大,甚至比当中不少人还要小,资历则更是不够,偏他为人勇义,说一不二,在军中素有威信,能将自己这帮手下治理得服服帖帖。
他话一出口,士兵们就悻悻丢下手中财物,不言不语地退去一旁。
裴玄忌将视线从那几箱金银财帛上移开,不紧不慢地说道,“钟后这是要拉拢在下?”
“还是说,要拉拢裴氏?”
那几个神官大抵是没有想到,面对如此多的财物,这裴玄忌居然还能完全无动于衷,一个个面面相觑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倒是狄子牧率先打破沉寂,他拉住裴玄忌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夜,你中了毒?!”
“中毒?什么意思?”
“昨夜的酒。”
狄子牧表情复杂,“还有,那个负责伺候你的宫人,叫,叫什么来着…”
“知年。”
裴玄忌声沉如冰。
“是他,他是皇上的人,是皇上派人在你的酒里下了毒药,昨夜,也是皇上吩咐他,让他去杀了你的!”
裴玄忌这时才恍然想起,昨夜的酒,确实很不对劲。
他酒量向来不错,可昨夜却只两三杯下肚就醉到昏沉,若是当真有人要对他下手,他未必能够逃脱。
但裴玄忌并没有就此完全相信狄子牧的话,“你是如何知道的?”
“况且,知年并没有要杀我。”
裴玄忌想到云知年还在外面等他,这不耐之意便就更甚,反驳狄子牧道,“你怎知道,这不是太后的挑拨离间之计?”
“裴三呀裴三!你平日里不是挺机敏的么?怎么今日偏犯起了糊涂?”
狄子牧咬牙骂他,“不想杀你,为何要给你下毒啊?昨夜宫宴都是由皇上派人经手的,说不准就是江寒祁身边的那个太监亲手给你下的毒!你难道还认不清形势吗?皇上想借你的性命向裴氏开刀,向天下不服于君主的各大节度使开刀!你这回若不寻个保身之法,怕是连这京城都出不去了!”
“哈哈,说得不错!”
正在此时,殿内忽传来一阵令人发悚的笑声。
声落,钟后便在一众宫人簇拥下,款款而至。
“裴小参军,我们又见面了。”
钟后早年间也是将女,曾陪着祖皇帝一道在马背上亲手打下了大晋江山,性格爽朗直率,但不幸的是,在一次同敌军交锋的过程中,她为保护祖皇帝,同敌人殊死奋战,从高马之上重重摔下,摔坏了身子,就此落了病根,说是再也无法生育了。
从这以后,钟后的性子就越来越古怪,不仅悭吝乖张,还下手害死过不少其他妃嫔的孩子,祖皇帝自觉心中有愧,便一直放任不管,甚至默许她重用外戚,拉帮结派,再加之钟氏当年亦然军权在握,其弟便就是大名鼎鼎的艾南节度使钟逊,仅次于裴氏,因此,说真论起来,后党实力远在帝党之上。
“哀家是爱才之人,看不得祁儿对你痛下杀手,所以才有意向你示好。”
钟后盯向裴玄忌,目光如蛇附蔓,“况且,狄副将没有说错,酒里的毒,就是祁儿的那个太监男宠所做。”
钟后刻意咬重了男宠两个词,见裴玄忌稍有失神,笑意便更深,“只要裴小参军一句话,哀家可以立刻传来人证物证,让小参军看个明白。”
第28章
天阴沉得厉害。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理该是个喜庆祥和的日子,却因这灾星之祸,闹得人心惶惶,就连来往的宫人也俱都愁云苦脸,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所以云知年此番独自站在宫道侧边,倒也无人前来打扰。
他对过新岁的印象其实已经不剩太多了,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和小景两人手牵着手,穿成个鼓鼓囊囊的小团子模样,围坐在小厨房旁的火炉旁,一边烘火一边闹着娘亲要吃炸丸子。
“哎呀,你们两个小馋鬼,就知道添乱,现在还不能吃哦,酥肉丸子是你们爹爹最爱吃的一道菜,要等爹爹回来一起吃。”
“爹爹会回来吗?都过年啦,爹爹还没有回来!说不定不回来啦!”
云识景嘟囔起小嘴。
“当然会回来。”
女人的神情有那么片刻的黯淡,但很快,就又强自振作,扬起笑容,拉住两个小小的孩子抱住,又摸出两只早就准备好了的小长命锁,一人一个地从脑门上穿过戴好,“你们和娘亲一起等爹爹回来好不好?”
“好!”
“爹爹…娘亲…小景…”
云知年恹恹无神,张了张唇,可声音却很快被湮没于寒风。
他习惯性地蜷起手,指尖刺向掌心,可偏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裴玄忌临别前叫他不要再伤害自己。
这动作居然就这么生生地止住了。
他沐在风里,将裴玄忌宽大的氅袍拉紧了些,第一次,竟然没有觉得冷,而是暖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