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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宦(82)+番外

作者: 燃鸦 阅读记录

眼见那涟漪正在不断逼近船身,裴玄忌将纸伞一扔,腾出手便去抓云知年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年儿小心!”

“他们要上来了!”

裴玄忌话音刚落,就见那江面一破,竟倏忽钻出十几个黑衣人将渡船团团围住。

这些黑衣人皆头戴黑巾,脸覆黑罩,只余下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望向他们。

来者不善,裴玄忌见此些黑衣人个个都深熟水性,必都是些训练有素的练家子,便知今夜是万不能善了了,握剑的手更重了几分。

“退回船舱去。”

裴玄忌将云知年往舱门推去。

“可是你,看不见…”

“我可以的。”

裴玄忌摸出一方布巾,绑于眼上,喝令属下跟上,随后,便呐喊一声,率先提剑向黑衣人冲去。

云知年只能后退几步,可他还未来得及行去舱房,船身就剧烈地晃动起来。

耳边已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云知年用力抱住船上的桅杆,才勉强站稳,他瞥了眼战况,裴玄忌即便蒙住双眼,也能在手下的配合下,同那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得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这心便略略放下些许。

奈何这渡船并不算大,哪里能承受得住如此多人的打斗,很快就摇晃得越发厉害,身处在舱房里的江旋安早已被吓得扯住嗓子大哭起来。

“哥哥!”

“裴三!”

“你们在哪儿啊!船要翻了!我不会游水啊!”

江旋安哭着就要往舱房外跑。

“喂!不要乱跑!”

柳廷则想要制止,但他毕竟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又哪里经历过此番江难,被江旋安的小肉手一推,自己反撞在舱壁上,陷入昏迷。

江旋安于是就这么跑出了舱房。

可当他看清眼前形势之后,便当场吓得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再动。

“小郡王!”

然而此时,竟有一人从渡船后方悄然逼近,那人面上亦是蒙了布巾,昏沉的夜色中,只露出一双下三白的狠厉双眸,他手持尖刀,向着江旋安胸口猛地刺去。

“呜呜哇哇!哥哥!”

江旋安觉察到危险,终于抖腿朝着云知年迈步跑来,云知年亦也咬牙放开桅杆,想要去抓江旋安的手。

“别怕!小郡王!把手给我!”

甲板被水渍鲜血浸至脏污湿滑,本来短短的一段距离,如今却行得异常艰难,刺客亦紧随其后,就在云知年碰到江旋安小手要把他抱去怀里的一刹,那尖刀竟然冲着云知年的面门劈了过来。

云知年因失力,跪坐在甲板之上,他浑身湿透,双目无神,眼见那银色的利刃携着劲风扑面而至,距离自己不过寸许,他只能按住江旋安脑袋藏于自己怀中,闭上发颤的眼皮,默默等候死亡降临。

在那个瞬间,云知年的脑海中闪回过很多画面。

有小时候同爹娘在一起的无忧岁月,有后来同小景相依为命的困顿生活,亦有那被囚于深宫的五年所遭受的耻辱同折磨。

他还记起了先帝。

那个久卧病榻的男人,撑起一身残骨,望向孤弱无依的云知年,向他允诺道,杀害他爹娘的凶手官吏他已尽数处置。

云氏是大晋功臣,是高祖皇帝的同袍,只要他活一日,他就定会为云氏平反,洗清云氏污名。

他也定会以一己之力,保护云氏遗孤一脉。

“不要怕。”

先帝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槁的双手,将伏地恸哭的云知年缓缓扶起。

他浑浊的双目泛出血丝,明黄衣袖上的腕骨亦嶙峋如柴,“朕…虽是个空架子…”

破碎的尾音在空寂的大殿久久回荡,喉间滚动的哽咽却终化作金石之音,掷地有声,“可到底…还是这大晋的天子!他们想动你,就要先从朕的尸骨上踏过去!”

可那截残烛终究熄灭。

燃尽了最后一丝血肉,在暴雨将至的朝堂上,为他和云氏,撑起了最后一片庇护之所。

如今,先帝残存于世的唯一骨血被他护在身下,这何尝不是一种报恩?

云知年并不害怕。

他只是觉得可惜,可他的夙愿还没有完成,他的遗憾还未能实现,他的…

他的爱意还未曾宣之于口。

脑海中最后定格下的画面,是裴玄忌。

这个他一见钟情,却不敢执手的男人。

他舍不得。

两行热泪顺着冰冷的脸颊缓缓落下,云知年从恍惚中清醒,可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而至,耳边旋又传来一声压抑着的闷哼,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是阿忌!

云知年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牢牢护在身下。裴玄忌整个人都覆在云知年身上,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替他生生挨下了这一刀。

裴玄忌的后背已被那尖刃没入寸许,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砸落于地,他眼上系着的布巾亦应声而落,虚弱的眼睁大,却始终对不上焦,只能茫然地冲着云知年所在的方向轻问道,“年儿,你有没有事?”

“阿忌!阿忌!”

云知年失声喊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我没事,阿忌!你受伤了!你不要动!来人,快来人啊!保护阿忌!”

“你没事就好。”

裴玄忌明明伤重,却偏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将云知年搂得更紧,星子一样的眼眸含着湿意,可他还是扯起嘴角,对惊慌失措的云知年露出点儿笑容,安抚似地哄着,“别怕,年儿,别怕,这点小伤,还伤不到我。”